“給老子滾開!”
“老子要殺了伯河!”
沈鳶在狂吼,前麵幾十個君家親兵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攔截這位將軍向火海狂衝。
“都給我滾開!”沈鳶聲嘶力竭喊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臉頰竟已被淚水淌花。
“你們看不到嗎?他們要支援!吳駿那家夥需要支援!”
“將軍…”烈火已經蔓延到了第三戰壕邊緣,沒有士兵敢靠近外側一步,眼前的上司卻還是發瘋了一樣要往火海裏去。他要去幫吳駿將軍。可是…可是吳駿將軍恐怕…
“這蠢貨,讓老子走?他自己呢?還守著那破地方做什麼?這下倒好,還得老子回去一趟。等我半個時辰…老子把他給帶回來。”
沈鳶像是力氣用完了一樣停止了狂吼,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火海慢慢挪著。那簇擁著他的君家親兵不知道如何言語。隻能步步跟著像是失心瘋的沈鳶。
少有人知道沈鳶和吳駿的關係,可多少也知道在君天離離開軍中的日子裏,那個成名已久的吳駿將軍一直把沈將軍當做高徒提點。
可以說沒有血將吳駿,就沒有今日的殺神沈鳶。
沈鳶離烈火越來越近,軍銜最大的製使終於下狠心,伸手穿過上司的臂彎用力強拽了起來。
可是他哪裏是殺神沈將軍的對手,剛一發力就被沈鳶猛地一肘頂翻。
“將軍…使不得”親兵們紛紛大喊。
“誰再攔著老子,老子就劈了誰!”沈鳶喊聲道,肩頭的箭傷崩裂開來。血染周身的他如地獄歸來的死神,就算身邊聚了無數軍中好手也被他這幅摸樣盯得膽寒。
“你就是劈了我也不能去!”那扶地而起的製使也是吼道。他這一身硬氣,倒是像極了眼前上司剛入軍中的樣子。
“找死!”沈鳶寒聲道,長刀毫不留情的往前砍了過去。那製使不閃不避,竟真是一副以死相諫的樣子。
就在親兵來不及阻攔的時候,一道身影卻是閃電般的冒了出來,沈鳶的長刀被莫名的力道擊飛,隨後一聲震徹耳際巴掌聲響起。堂堂君家軍副將竟是被抽得撞在了戰壕的泥壁上。
所有人噤若寒蟬,他們看清楚了那個像是憑空出現的人。既不奇怪他敢對沈鳶動手,也不驚訝他一招之間就讓殺神將軍撞了個七葷八素。
能做到這一點的人,軍中唯有一個。
“嗬…對自己人倒是狠。”沈鳶支著戰壕站正了身體。第一次對眼前這個人說話有了森森寒意。
“這戰壕早該棄守,你不下令撤退我不怪你,你沒有發現青川人的詭計我也不怪你。”
“可是你為什麼要下令讓他來替我?難道就因為我是你副將?對你而言比吳駿的命要更重要?”
“要替你換防是吳大哥自己的意思,我不過事後補了一條軍令,隻為戰後抵消他抗命之罪。”君天離冷漠道。
“那你為什麼不把他調回來!”沈鳶吼道。“你是北境統帥,為什麼要因為我在險處而容忍他抗命?”
“你給我住嘴!”
“君天離!老子早就看不慣你這副鳥樣了!總是一副用兵如神的樣子,還是送了這麼多弟兄的命!”沈鳶呸的一聲說出如此忤逆統帥的話語,身子猛地朝君天離衝了過來。不知是被這話愣住還是沒猜到沈鳶竟然完全變了個人,君天離竟是被沈鳶直接撲倒在地上。被麾下大將一拳砸在了臉上。
一旁親兵看得目瞪口呆,平日裏沈將軍大膽也就算了,竟日碰上頂頭上司竟是不管不顧的下起黑手。不過看君天離也不是吃素的,臉上挨了一拳被激起了怒火,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了沈鳶的臉上。
兩個人就這麼在地上滾了起來,沒有什麼靈力和招式,就像是兩個流氓在地上亂揮拳腳。
最終還是拳怕少壯,年齡稍大的沈鳶被君天離反客為主,每次還沒送出拳來就被靖川將軍抽中了臉頰。如此來往幾回,沈鳶像是頭昏腦漲一般歪歪扭扭地往外滾了幾圈。在沒有力氣重新撲過去。
“他娘西皮的,你有種不打老子臉!”
“讓你清醒清醒,也比殺了自己人再去自殺的好!”君天離從泥地裏爬起來,連連揉著自己的臉和胸口。沈鳶這廝下手真可謂不知輕重,若和他交手的不是自己,恐怕早就被兩拳打得不能動彈。
“讓我回去!就我一個,就算我老師死了,我沈鳶也要把他的屍身帶回來。”
沈鳶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氣喘不止道,隻是這一回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狠戾,口氣換成了一種請求。
君天離搖搖頭。沈鳶眼裏滿是失望。他聽過君天離在天機會上的種種事跡,本以為他會是一個快意恩仇的人,隻有這樣的人才配成為他沈鳶的上司,他的兄弟。
“要去一起去。”君天離揉著臉道。雖然沈鳶已經腫了一邊黑臉,自己的下巴好像也有點錯位了。
“你說什麼?”沈鳶含糊不清道。
“還能騎馬麼?”君天離不再重複方才所言。目光又環視了身邊幾十個已經看戲入神的君家親兵。
所有人茫然點頭。沈鳶楞在當場。
“君家軍備馬八千,所有軍士即刻整裝。一炷香後,未到者斬!”
“是!”所有親兵齊聲應道。
“敗將沈鳶!你可聽令?”君天離轉身看著副將,從戰壕裏撿起了那把被擊飛的佩刀。沈鳶嘴唇動了幾下,像是什麼話想說出來又被咽了回去。半晌他才沉沉的點頭。
“一切聽你的…老大。”
“陛下,葉元帥緊急奏報。”
中央統帥大營中,舒洵麵無血色的站在了明武帝座下。北境大火的消息早已傳到了陛下案前,座上帝王沒有想象中的震怒,卻是一直沉默到了現在。
舒洵再次道了一聲有急報,靈澈方才抬了抬眼。
“葉元帥傳前線急報,君將軍已經召集君家軍所有兵員馬匹。看樣子準備越過那烈火對敵人還擊。葉元帥連發九道軍令都被攔在了北境第三戰壕之外。軍情危急,葉元帥懇請聖旨阻攔君將軍意氣用事。”
“果然是親兵啊。”靈澈冷冽的笑了笑。“對他而言,聖旨又有何用?”
“陛下!君家軍乃王牌之師,斷不能就這麼貿然出擊啊。”舒洵看靈澈竟無一絲焦躁之意不免急道。戰爭打到了這個份上,軍隊死傷無數,大將吳駿身死。滄瀾方再也經受不起君家軍覆滅靖川將軍隕落這樣的損失了。
“老師太看輕這小子了。”靈澈搖頭道。“他雖然喜歡挑擔子…但卻不是一個看不清局勢的冒進之人。”
舒洵不解,他和葉炎似乎真的有些操之過急,沒有想過為何與吳駿隻有一戰之交的君天離會對吳將軍之死有這麼過激的反應。
“伯河這一招可謂慘無人道,也代表青川聯軍並沒有在正麵穩穩擊敗朕的把握。不過火攻是對付大陣最有效的方法,就算火油再緊缺,青川人恐怕也會想盡辦法再來幾次烈火燎原。等火盡煙滅,朕就隻能乖乖揮軍進赤勒城了。”
“之前隻想到伯河會借著北風這等天時,卻沒想到用起火攻來完全不顧及聲名道義。”舒洵麵有悲戚道,幾萬子弟兵葬身火海,他一介文臣再能謀劃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然而思緒之餘他竟是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靈澈的意思,明武帝的語氣裏沒有悲傷憤怒,隻有著一分絕然。
“陛下是說君將軍此番出擊,是要破壞敵人那些縱火物資?”
靈澈沒有回答,舒洵看不明白眼前帝王的情緒。
“可是…大火阻隔,君將軍手下隻有幾千人馬…”舒洵不敢往下說,戰場上瞬息萬變,任何意外都會讓遭受沉重打擊的滄瀾雪上加霜。
靈澈還是沉默不語,舒洵終於從他的眼裏尋覓到了疑惑。
“就為了交情二字,你就真的願意為了朕的大業而死麼?”舒洵的確猜不到明武帝心中是何滋味。在很多人看來君天離在抗命,在無視聖意。可是沒人想過君天離這種舉動是為了什麼?伯河祭出了毒辣的手段,這個時候若是滄瀾無法招架防不勝防的火攻,接下來一仗又一仗該怎麼打呢?
他君天離又挑了這個擔子,像是帝都政變那一天裏他用血肉之軀擋在了殺手李元煞一樣。
而他軒轅靈澈也站到了同樣被效忠保護的位置,同樣的手中握有改變戰局的王牌,卻要隱藏到能定勝負的那一刻。
“陛下,我們要不要給君將軍支援。眼下舒洵掌控的力量,已經足夠擊退敵人!”舒洵跪下請命,他一介文臣,說出這種有能力終結戰爭的話實在有些滑稽。
靈澈不覺得滑稽,他死死盯著跪地的丞相道。
“朕要的不是這支軍隊的退卻,朕要的是青川的滅亡。”
“下去吧,除了他之外,一切計劃都按原定。”
“是”舒洵俯首應命,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在心裏又不動聲色的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顆原本柔軟的心如今越來越硬,那股帝王的血液,卻燃燒得更猛烈了。
舒洵知今日隻能做一個看客,他跪安之後便要離去,而明武帝從桌案上起身叫住了他。靈澈翻起案上玉杯,抬手斟酒。杯滿七分之後笑歎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