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夜樓第一個衝進了這間屋子，緊接著是去而複返的所有人。心急如焚的冥城副城主想衝到兩個人麵前，卻被榻邊的楚怡伸手攔住。
君天離紊亂的氣息因為夜紫珊的擁抱慢慢平穩下來，直到聽見那一聲骨肉。他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線的明亮。
他終於看到了懷中的女孩，看到她披散的長發，看到她肩頭被割裂的衣衫。
他鬆開了雙拳抱緊了她。
已經失去了這麼多，又怎麼能失去她？
“紫珊…”君天離在她的耳邊喃喃。
“對不起…”
夜紫珊聽到了他的話，感受到那急促起伏的胸膛歸於了平靜。她帶著淚水抬頭，抹了抹眼淚笑起來。
“我不要聽對不起…”
“我隻要你好好的…讓我陪著你…”
“對不起…”君天離依舊隻會說這一句話。他握住夜紫珊的手，看著榻邊所有的人。
他也是在和所有人說一聲對不起。
楚怡終於斂去擔憂的神色微笑，她第一個轉身對著最靠近的夜樓行禮離去。蘇辰知道她心中的意思，察覺那可能危及夜紫珊安慰的靈力已經散去便跟著楚怡抽身而退。
夜樓望著榻上那個年輕人本還想說句什麼。影門主卻是扯了扯他的衣袖。
“把時間留給他們吧…”
身為人父的夜樓隻能點了點頭，他歎了口氣。轉身往門外走。
最後屋子裏隻剩下了兩個相互依偎的年輕人，就連穀遙兄妹都不知道何時抱著幾碗米粥跑出了屋子。
這一刻不論是君天離還是夜紫珊都沒有因為其他人而有所動作。他們就以這樣的姿勢依偎在一起。夜紫珊緊貼著心上人的胸膛，不知道因為什麼又輕聲哭泣起來。她抱著的君天離的手越發用力，像是再也不肯放開來一樣。
君天離這一回沒有勸慰懷中的姑娘，他能想象她這些日子受了多少的委屈。他也隻能用一份有力的擁抱來告訴這個屬於他的姑娘。
我平安歸來…再也不想讓你為我擔心。
良久…夜紫珊終於哭得有些累了，她抬頭看著眼前那張思念多時的臉。有些心疼道。
“你瘦了…”
說完夜紫珊又覺得自己真的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她鬆開懷抱坐直了身子。
“我去給你熱碗粥。”
夜紫珊正準備轉過身去開始認真做一個賢妻良母的時候，君天離卻一把將她重新拉進了懷裏。紫衣姑娘就像是新婚之夜一般再度羞澀起來，她輕嚶了一聲。
“幹嘛又拉我…”
“躺下…”君天離的聲音雖然仍舊虛弱，語氣卻是毋庸置疑。
隻是他說出來的話讓夜紫珊迷糊了半晌，她順著君天離的使力乖乖的在榻上躺下。本就微紅的臉更是發燙起來。
下一刻，她有些緊張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猶豫道。
“…你…為什麼每次重傷起來就…”
“爹爹他們…還都在外麵呢…”
兩句話讓扶她躺下的君天離差點暈眩過去，他自然知道夜紫珊在說神胤給他療傷的那個夜晚。不由又氣又笑地罵道。
“死丫頭…想什麼呢…”
夜紫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想岔了地方，這一下臉上羞澀更勝，她一把拉過榻上的破被子把臉蛋蒙了起來。
“幹嘛讓我躺下…”被子裏的人甕聲甕氣說道。
“你…”
“我…”君天離摸了摸腦袋，有些不確定的道。
“我真的…要當爹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那唯一露出的眼睛忽然憤怒的瞪了起來，夜紫珊一把掀開被子。
“難不成你懷疑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別人的？”
“……”君天離幾欲吐血，夜紫珊話語的威力比起天荒穀主正麵的全力一擊還要來得恐怖。他連連搖頭，證明自己從未有過這等想法。
“我真的要做爹爹了…”君天離喃喃念道，臉上泛起了欣喜之意。他開心的捏了捏夜紫珊的瓊鼻，手舞足蹈地說道。
“既然如此…你就更該躺著休息了…”
“從今天開始，你的飲食起居都歸我來照顧。你可再也不能幹一點粗活重活。”
他滿是溺愛的看著身旁的姑娘，炙熱目光讓夜紫珊有些不自在。可她仍舊享受愛郎話中的關懷和甜蜜。隻能乖巧的點點頭。
“你不會把我關起來吧。”夜紫珊點頭之後又轉悠著眼睛小心翼翼問道，就算是即將身為人母，她仍舊逃不了少女一般愛玩的心性。
一想起以後多了份責任，紫衣姑娘不由得有些喪氣。
君天離哪裏能意會到女孩子家細膩的感觸，他既然拋下了豪言壯語，此刻就想開始做些什麼。他抬眼看去桌案上還有幾碗冷粥，便欲下榻給夜紫珊熱上一碗。哪知自己稍一動力準備起身，又一陣頭暈目眩讓他倒坐了回去。
“就愛逞強…”夜紫珊看他那副重傷未愈的虛弱樣子，連忙將他扶著躺好。熱粥之事自然還是她來親力親為的好。
“我的肚子還沒有變大呢…”夜紫珊下榻納履看著自己平平的小腹微笑道。
“在這之前，你還是好好養傷…等有力氣再來照顧我吧。”
她走到桌邊拿起幾碗冷粥，往屋裏那口寒磣的火爐鐵鍋走去。行至一半，她忽然回過頭來。
時間流淌了半晌，君天離望著夜紫珊沒有發問。一種心知肚明的沉默在流淌在兩人的目光裏。夜紫珊的手不知為何多用了幾分力氣，緊抓著的陶碗微微顫動起來。
“在你北突之時…靈澈陛下已經打敗了伯河…”
“赤勒城中，一直都有千門火炮…”
夜紫珊頓頓地說道，她不想去描繪那些殘酷的事實。卻也明白無法因為自己渴望安定而向君天離隱瞞真相。
“我知道你還有很多疑問…”夜紫珊盯著君天離忽然茫然的眼睛，她相信他能在幾句話中領會到最真實的意思。
“在我的肚子變大之前…你去好好解決這些問題吧…”
“就算這個問題很難也無所謂…”
她忽然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對君天離投去了鼓勵的眼神。
“因為不管怎麼樣…我和孩子都會在你身後…”
說罷，夜紫珊轉身往爐邊走去，把空間和時間都留給了榻上失神的年輕人。姑娘口中沉重的話題仿佛依舊回蕩在屋子裏，在君天離的耳邊消弭不去。
事實怎麼會這樣冰冷，他方才以為能夠接受的殘酷原來是那般的不能接受。
他看到了天機會上和他並肩而立的那個帝王，看到了昂首邁進死亡的八千同袍未寒的屍骨。
原來…那些絕望都來自他最信賴最沒有防備的背後。
君天離發出了幹啞的笑聲，手中的棉被因為忽然爆發的力氣被抓得稀碎。他凝視著眼前浮現的那張曾經最信賴的臉，冰冷的語氣在屋子裏回蕩。
“你真的…好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