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跑這麼快?”
出了南市,便是一條人跡較少的大街。大多數人看到全副武裝的鐵騎唯恐避讓不及。伯河這才策馬加快速度跟上了前麵悶頭騎行的文士。
這是伯河難得主動和柳淺說話,可能便是這種難得,讓前邊策馬的柳淺放緩了速度。
“急著回家?”伯河並行到柳淺身邊道。他口中所說的家,自然是指的忽安大元老的宅邸。
“你方才…有些過了…”柳淺沒有回答伯河的問話,反是輕歎口氣道。
伯河當然知道他所說的太過所謂何事卻隻是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寒嶺一族不同於莫野族和峰族,其實力和青川族而言甚至可謂平分秋色。這些年若不是陛下和族長權威鼎盛,這些喜歡穿狼皮的家夥早就無法無天了。”柳淺似已早料伯河這番態度,他也故作平淡繼續道。
“耶識家權勢滔天,你又隻是個被詔返之身。此時為了個滄瀾奴隸得罪耶識燕未免…”
“未免頗為不智?”伯河笑著接話道。柳淺心頭微微一恨怒看了他一眼。
“雖然我從來都猜不透你心底的想法,但是總覺得你從前線一路歸來。似乎變了許多。”
“哪有什麼想法。”伯河回頭望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呼延照,那個已經昏迷過去的滄瀾奴隸正被他架在了身後,也許是見識到了方才那奴隸不凡的身手,昏迷之人依舊被鐵索綁得牢牢實實。
“不過是卸任之前再享受下權柄罷了,何況這滄瀾奴隸本就不該這樣死去,我出手相救又有何妨。”伯河回頭道。
“救人是有代價的”柳淺冷哼道。“何況你救下的是你以前的敵人…”
清秀的文士在馬上緊鎖著眉頭,隨後是一陣長久沉默。最終柳淺隻能長長一聲歎息。
“罷了…終究你是個與眾不同之人,喜歡做這些常人不能理解之事。”
“咱們不說這個。”伯河苦笑道。“先說說眼下到底去哪?”
柳淺聞言側過了臉,眼中盡是疑惑。
“你不去樞密院?”
“你我這一路歸來甚急,本就比原定之期早了五日。何必這麼著急。”伯河搖搖頭道,他這副平淡的態度讓柳淺隱隱有些不安的感覺,他盯著伯河的臉沉下了聲音道。
“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麵對這突然一問,伯河忽然愣了愣。他的右手不易察覺的握緊了韁繩,瞬息便又恢複了平靜。
“你怎麼越來越像個姑娘家了…”
“你!”柳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怒道。“一切隨你去,我這便要回族長府中。內城重陽道上有間舊宅久無人居,我已經托人打掃,這幾日你便住在那裏。”
“多謝監軍厚愛。”伯河微笑應答。一切正如他心中所料,柳淺早已在青陽替他這個外鄉人打點好了一切。
長長的街道不久便走到了盡頭,一行騎兵護佑之下的二人順利通過了內城。柳淺側身對著伯河拱手。
“告辭。”
柳淺的眼神頗為複雜,就連伯河也有些猜不明意思。他隻能平靜回禮說了同樣的話。
“告辭…”
兩人自城門分道,伯河看著柳淺策馬離去的背影。忽而覺得心中有些失落。可他終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待那身影消失之後他向呼延照問明了方向便帶著數十人朝著那重陽道方向去了。
…………
…………
柳淺一路不曾停留,穿過了偌大內城終於到了皇宮東側一間華麗府邸。此刻方過申時,按理說還是日光清明之時,可是元老府的大門竟是難得閉起了門來。
清秀文士帶著疑惑下馬,慢慢走上了迎客的台階。行至門前,他頗為禮貌的叩起門來。
三聲過後,無人應答。柳淺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再度敲了幾下大門,這一次多用了幾分力氣。
這幾分用力終於有了效果,門內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那步伐忽而停頓,似乎在往外麵窺探什麼。
最終這扇從來都不曾對柳淺關閉的大門還是敞開了來,裏麵兩個家仆望了一眼門口麵相清秀的文士,互相看了一眼同伴。
“您是……?”一個膽子稍大的奴仆小聲問了一句。
“連我都不認識,你是新來的?”柳淺有些沒好氣道,不過半年時間,這府邸之內竟已有人不知道他柳淺之名了。
兩個仆人搖了搖頭,片刻又點了點頭。
搖頭代表真的不認識你,點頭代表俺們是新來的。
柳淺不由苦笑,他清秀的麵容倒是讓兩個仆人心生幾分好感。那膽大點的再次開口,問了一聲:“這位大人,要不等小的通報管家?”
柳淺無奈點點頭,十餘年來,自己頭一次需要通報才能回家。
片刻之後,小仆人帶了個中年男子來到大門。這一會柳淺更是愣了一愣,還不等那管家開口便不自覺的道:“你是誰?”
元老府的管家本是一個六旬老人,柳淺平日喊他一聲坦達老伯。可現在站在他麵前的這個中年男子竟是個素未謀麵的滄瀾族人。
“可是柳大人?”那管家看起來知曉清秀文士的疑惑,他俯身行禮道。
柳淺聞言默然點了點頭。
“坦達總管已經告老回鄉,小的李桓恭迎大人回府。”
“告老?”柳淺疑惑道。那前任管家坦達老伯無親無故,數十年前便跟著忽安族長,怎麼會告老還鄉?
“柳大人若有疑惑不如入府再敘。元老此刻正在府內靜養,大人的疑惑…可當麵問元老。”
“也罷…”柳淺心中暗道,邁步走進了府邸。那管家知道這位大人不需要指引,隻是恭敬跟在他身邊。
柳淺心中諸多疑惑,再也沒有了心思和幾個陌生人寒暄。他快步從庭院裏錯綜複雜的廊道往族長書房走去,一路所見到的景象讓他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這座青陽除卻皇宮之外最大的府邸竟是見不到幾個仆人,一路上所過花園,珍貴的花木幾近凋零,隻餘雜草叢生。
幾處亭台之下,那原本清澈的湖水此刻粘稠一片,早已看不到群鯉爭食的可愛景象。
破敗和荒涼,這是府邸給人留下最深刻的感受。
這種感受讓柳淺幾乎要窒息,他快步走著,最終竟是飛快的跑了起來。
最終,這位元老府幕僚直接從族長書房推門而入,回到了那個十餘年來替忽安分憂的地方。
青川首席元老,青川族族長此時也坐在了那一直揮毫天下的太師椅上。一切就像是十多年來問鼎天下的舊畫麵。
“回來了啊…”太師椅上的那個老人沒有被闖入者驚擾,他抬起滿是皺紋的眼皮,有些疲憊道。
“柳淺見過族長大人!”柳淺看到那個疲憊的老人,心中一塊石頭終於有了著落。他朝著老人跪了下去,用力磕了個頭。
“這裏沒有其他人了,李桓他們很守規矩…從來不會靠近這間書房半步。”忽安看著跪下的年輕人,渾濁的老眼中忽然有了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