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照嘴巴開了又合,幾次想要說話卻沒有說出口。最終,他默然撿起了地上的鐵索行禮告退。伯河一人獨坐書房之內,一壺茶飲盡,他才起身在書房裏活動了下筋骨。
書房之內自然有書,伯河走到書架之側隨意翻看起來。
這座宅邸頗有貴族居所之風,書房之內的書籍所涉卻有些不搭調。伯河取了幾本,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農耕涉獵》,《牧畜集》,《五穀記》。這些用於農作之物的書籍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而這書架之上竟是應有盡有。
隻是這書香猶在,封皮竟都還是嶄新。想來是買下這棟宅邸之人新購之物。
這一切自然是柳淺的安排,伯河心中微微觸動。回想起相識以來種種,關於那個猜測已經漸漸確定了下來。
他拿起一本《五穀記》坐回了位置上,難得有可以啃書的清幽時刻,他不禁饒有興趣的翻看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青陽城裏晚間的喧鬧也漸漸停息下來。
重陽道上多是些民宅,隨著夜已深,隻有偶爾狗吠和窗外風聲和讀書人作伴。
伯河讀完那本薄薄的《五穀記》,正要換上一本瞧瞧。忽而有人輕輕地敲了敲門。
那敲門聲比起呼延照而言顯得輕柔太多,伯河難得露出茫然的眼神看了一眼書房的門。
隨後他又看了一眼書案上擺著的佩劍,終究沒有將它拿起。
三聲輕輕敲打之後,門外的人似乎並不急著求見。伯河慢悠悠走到門口,伸手拉開了那扇明明便可以一推而入的門。
最先進到屋內的是當空明月灑下來的月光,那明月照著一條長長的影子落在了伯河的腳下。
影子之上,一個穿著水藍色衣裙的姑娘站在月光之下,頭淺淺的埋著。晚風從屋外吹了進來,吹得姑娘家裙擺微微動著,這一刻她有些不安的攥緊了裙。
好美一幅畫麵。
伯河看著站在門口的姑娘,臉上掛起淡淡的笑容。他似是熟識的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你呀。”
好無趣的一個人。
聽到伯河這句話,那水藍色衣裙的姑娘忽然抬起了頭,她的臉上掛著驚訝與茫然的表情。自己躊躇半晌,怎麼也沒想到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的。
原來是你?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外邊天涼,你穿這麼少。快進屋來坐。”伯河嗅著晚風中流動著的姑娘的香氣,頗為熱情的側身請來客進屋。
可是來客並不願意。
門口的姑娘盯著麵前的男子再三確認了他臉上沒有絲毫驚訝的表情,隨即臉上忽然滾燙起來。她慌忙轉身,準備逃離這個妖怪的領地。
“柳大人…”伯河在她身後道了一聲。
那姑娘撒腿就小跑起來。
“柳監軍?”伯河聲音高了幾度。
於是…那姑娘跑得更快了。
“…柳…柳姑娘…”最後伯河有些斷續的高喊了一聲,聲音傳在庭院。也不知道有沒有驚擾到守夜的人。
這第三聲仿佛是對上了口號一般,那沒來及脫離魔爪的姑娘瞧了瞧幾間黑黑客房忽然亮起了燭燈,便飛快又轉身跑了回來。
這一次姑娘沒有停頓,直接越過伯河跑進了書房。與此同時呼延照帶著幾個睡眼惺忪的漢子跑了出來。連同執夜的士兵一起彙聚到了庭中。
可一切似乎都沒有異樣。
伯河有些愧疚的笑笑,對著呼延照道:“剛門口有隻耗子。”
呼延照和士兵們麵麵相覷,卻看大都統並沒有什麼異樣紛紛又告辭而去。
伯河長噓一口氣,回身進了房內把門又關了上去。
“人呢?”伯河抬起頭來環顧書房,卻不見了方才跑進來的姑娘。
“在這…”窗外,一個聲音如蚊子般細小。
“你…”伯河有些愕然,那藍色衣裙的姑娘竟是站在了今日滄瀾奴隸逃出去的窗外。
“怎麼又爬出去了?”
窗外的姑娘不說話,她眼神恨恨的盯著屋裏麵的那個男子。
伯河不由苦笑,他走到了窗邊隔著那窗台端詳著再度站在月光下的姑娘。
“你…你看什麼?”姑娘驚慌的後退了兩步。
“除了唇紅了些,腮粉了點。倒也沒多大變化…”伯河若有所思道,每一個字都讓對麵的人眼神慌亂一分。
突然,月光下的姑娘眼裏閃爍著淚光。她鬆開了被攥得皺巴巴的裙子,雙手不安的相互捏著。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她哽咽地道,眼眶裏打轉的淚珠控製不住掉了下來。
伯河不知道怎麼這個一向豪邁的家夥一變成個女人就這麼容易哭,他心中不免微微一慌。於是他隻手撐著窗台跳了出去。嚇得在哭泣的姑娘花容失色。
“你幹什麼?”
“來給你擦淚啊。”伯河白了她一眼,卷起衣袖便把手伸了過去。
“不要。”那姑娘猛地搖頭連著往後又退了兩步,怎料她身後便是一個小池塘,她一腳踩空整個人往後仰下去。
伯河連忙甩開衣袖牽住了她的手,一把將失去重心的姑娘拉了回來。
這二人各向前一步,身體忽然貼到了一起。
青川大都統隻覺得懷中溫熱,那蘭花般的香味飄入了他的鼻息。而那姑娘幾乎要驚叫出口,不知是否怕驚動院落中其他人,一個“啊”字方出口,立馬便停了下來。
伯河也退了一步,他有些無奈地看了看對麵的姑娘,隨後指了指窗內。
“柳姑娘…咱們還是進去說吧。”
這聲“柳姑娘”依舊讓對麵的人肩頭顫動了一下,她幽幽的看著這個自己永遠無法對付男人,終於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