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二人又一次翻窗而過,為了以示禮敬,伯河自然是先翻了過去。隨後他站在屋內替跟隨的姑娘搭手,這一次倒是沒有被拒絕。
二人入了書房,又一片沉默。伯河看著那張妝有些花了麵龐,決定由自己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你穿這身挺好看的。”
這堪稱無腦而稀鬆平常的誇讚實在有些無聊,可伯河說出口時,那略顯誠實的表情讓對麵的人麵色微微一紅。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讓自己不去避開伯河的對視。
“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向沉穩的青川大都統此刻難得露出了些許尷尬,他努力擺出極力回想的樣子問道:“你還記得在前線有一次你說要打掉我的牙麼?”
柳淺咬著唇點點頭,臉上愈發滾燙起來。
“就…就因為這個?”她斷斷續續道。清晰的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伯河用白癡的眼光看著身為監軍的她,而她負著怒意回擊,自己不像男子的手被他緊緊握住。
“當然還有…”伯河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開始把推理繼續下去。
“你從來都不在軍中澡堂的營帳中洗澡,卻每次要人打好熱水送到你的營帳之中…”
“難得開葷的時候,你卻總是淺嚐即止說自己不喜歡吃肉…”
“每次你一激動生氣,聲音總是尖尖細細…呼延照他們總是背地裏說你是個娘娘腔…”
伯河每說一句,眼裏的光亮便明顯一分,他看著對麵姑娘那張窘迫的臉,不知為何覺得有些開心。
“最重要的是…你每個月都有幾天說自己拉肚子。有時候和你說話說到一半你就說你要去茅房…”
“夠了!”就在伯河說出最後一句之後,柳淺的臉在燭光照耀下分外紅潤。她帶著驚怒打斷了男子的推斷,眼眶再次紅了起來。
“原來在你眼裏我一直是個白癡…”她帶著幾分哭腔道,想起過去半年裏自己每日在他麵前努力扮成儒雅多智的形象,原來…一切都在被他當做笑話看。
“拜托…”伯河一看那欲泣的臉又微微慌了神。
“你不用做回了女孩家就哭哭啼啼吧。”
這句話壓根算不上安慰,卻是極為有效的止住了姑娘家哭泣的態勢。柳淺嗔恨的瞪了伯河一眼,心想自己若是又在他麵前哭隻會更加讓他看不起。
可是這人就怎麼這般不懂憐香惜玉?還是說在他心底還是把自己當做那個戰場兄弟般的好友?
話說到此處,她竟是還沒有弄懂自己為什麼會選擇深夜來見他。似乎一切都不像是她期待和想想的那樣。
一念到此,她心中有種說不清的酸楚流淌。
柳淺這份黯然被伯河悉數瞧到了眼底,在戰場上運籌帷幄的他自然在某些方麵也不是純粹的白癡。於是他思考了一瞬決定安撫這個傷心姑娘的情緒。
他轉身把自己看完的書放回了書架,回頭對著柳淺問了一句:“你餓麼?”
柳淺被這番完全和前言不搭調的話問得一愣,她抽了抽有些發酸的瓊鼻下意識點了點頭。
“青陽城裏這個時候可還有吃的地?”
柳淺再次下意識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她雖然自幼生活在此,可是身為首席元老帳下千金兼幕僚。又哪裏在這麼晚的時辰出去吃過東西。
“那咱們便找找。”伯河對於答案並不失望。他轉身又去拿起一封書架上早已備好的青陽城地圖,略略掃了一眼。
隻是這一眼,善於行軍的大都統就把青陽城縱橫的道路記了個七七八八。
“走吧。”他邁步往屋外走去,開了門又回頭望。
“怎麼?又肚子疼?”
那水藍色衣裙的姑娘有些憤恨的看著他,說話有些支吾。
“…你…你要我怎麼出去…”
伯河這才明白過來她顧慮的是什麼,這深更半夜青川大都統從屋子裏麵帶著一個嬌羞的姑娘出門,恐怕門外巡夜的士兵看到了會傳出不少風流美談。
“那我到門外等著,行囊裏還有幾身衣服雖然大了些…你換上再出去也無妨。”伯河心想這事倒也簡單,極為幹脆道。然而這番話剛說出口,柳淺卻是又多了幾分恨意。
那恨意不敢說出口,她緊咬著下唇微微晃了晃頭,心中罵道:“難道你就不明白女孩家梳妝打扮是需要時間的麼?”
原來伯河一眼都沒有注意過她頭上的釵飾,沒有注意過她精心打理的雲鬢,也沒有注意到她臉上用的是京城最名貴的胭脂。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伯河看她不說話,有些摸不著頭腦道。
“翻牆。”柳淺低頭看著自己的裙子,因為裙裾之上的一點汙泥而顰眉。
“原來你還會點武功…”伯河腦補著一個姑娘家翻過大院圍牆的畫麵笑道。
“不許笑!”柳淺抬頭瞪了他一眼。“堂堂青川大都統,就在門口放兩個侍衛充數。連我這小女子都能夜闖進來,也不知道你究竟把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這一瞪眼之中還有著幾分擔憂,伯河笑得更甚。他回身走到柳淺身邊,壓根沒有在乎前邊那一串質疑。
“那我們再翻出去…”說罷…還不等柳淺反應,伯河握住了姑娘的手拉著她往外邊走去。
又是一聲被壓得低低的驚呼,從屋內而起到屋外消弭無聲。院外片刻後響起窸窣聲響,門口兩個士兵有些疑惑回頭。
大都統房間內的燭火已經熄滅,想來是已經入睡了。兩個士兵望著同伴,又打了個哈欠,忽然抬頭看到天上一輪明月,他們心中有些癢癢。
如此良辰美景,要是能去青樓縱酒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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