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破雄關郭進逞奮勇 奪險隘嶽雲首(1 / 3)

第二十五回

破雄關郭進逞奮勇

奪險隘嶽雲首建功

卻說楊再興大步進來,一身甲胄站在那裏,器宇軒昂,好似鐵塔一般。曹成看罷,有如吃了顆定心丸,當即招呼道:“大熱天的,還穿什麼甲,快脫了,坐下說話。”

“我正在練兵,不知大帥找我何事?”

看著楊再興解甲,曹成道了句:“再興啊,嶽飛要來了。”

楊再興聽罷,雙眉豎起:“來了便好!聽說他手中有杆瀝泉槍,天下無敵。我正要和他比試比試,看是他的瀝泉槍第一,還是我的卷雲槍居上!”或言楊再興是何人,口氣恁般大?原來他祖上,乃是太宗朝威名赫赫的金刀老令公楊業和大名鼎鼎的楊延昭楊六郎。那楊六郎在真宗朝以緣邊都巡檢史鎮守北界三關時,手執一杆大槍,屢屢刺殺遼將於馬下,人稱六郎槍。後經完善,此種槍法被畫成圖譜在楊家代代相傳,被世人譽為楊家槍。後來奸臣丁謂當政,名相寇準遭貶,楊家為保血脈,一支遷往五嶺,楊再興便是這一支的傳人。因其武藝高強,十八歲時,被富川瑤山十八墟寨主招贅為婿,又傳其瑤家槍法,此後他一杆卷雲槍便再無敵手。二十歲那年,其去州裏送賀年禮,待轉回,寨子已被宿仇白龍洞主夷為平地,嶽父和懷孕的妻子也慘遭不幸。楊再興怒不可遏,單槍匹馬前往複仇,一連刺殺二百餘人,後身中數箭,方逃往內地。在濮陽賣藝時,曹成偶然路過,聽其口氣甚大,便問四名親隨誰敢上去比試,並擲出一錠大銀。楊再興看了看,讓四個一起上,結果東西南北,不分薄厚,把四人各摔出丈來遠。曹成見他兩膀有搬山之力,不由大奇,遂問起祖籍來曆,待得知是楊家一脈後,又觀其槍,長近八尺,有條棍般粗細,非凡人能使,更是驚歎不已,當即以統製相授。楊再興卻是不應。問時,方知身背大恨,於是許諾為其複仇,並讓他領虎賁軍。楊再興自此便跟了曹成,攻州破府,立下汗馬功勞。曹成亦對之施恩有加,越來越倚重,隻恨身下無女。今年春時,大軍到了廣西,曹成不忘舊約,許其率一萬虎賁軍前往白龍洞,結果自不用說,也是寨毀人亡。楊再興複了仇,心裏深存感激,對曹成更加忠心不二。這會兒見說嶽飛來了,正合其心,要一顯身手。曹成點頭讓其坐下,聲音略顯沉重道:“我剛才接報,王淵已敗,嶽家軍馬上就要攻打莫邪關,情勢甚為不好啊!”

“大帥可是叫我去助張將軍守關?”

曹成搖了搖頭:“他那裏有八千人,足夠了,再去多了也容不下。按常理說,以莫邪關之險,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可嶽飛不是常人,不能用常理,再者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此關被攻破,嶽飛一路殺過來,卻如何是好?——你還記得西北有個太平場吧,此為賀州門戶,我想讓你去駐守那裏。”

“大帥放心!”楊再興聲若洪鍾,“嶽飛不來則罷,若來,再興定將他一槍刺於馬下!”

“將軍神勇,我自然放心。隻是嶽飛狡詐,光有勇還不夠。”

“那大帥要我怎樣?”

“太平場地勢十分險要,南麵挨著富江,北麵有座山叫黃田墟。敵若從大路來,隻能在黃田墟和江岸之間穿過,因此隻要在太平場紮下營寨,便可將路切斷。另外黃田墟後麵還有幾條小路,也要派兵把守,方可確保無虞。”

“這個,再興記住了。”

“嶽飛善於突襲,尤其是夜裏,你也要小心才是。”

“大帥放心,再興自會加倍留意。”

曹成點了點頭:“那好。除了虎賁軍外,我再給你一萬人,助你守寨。從桂州到這裏皆是荒山野嶺,嶽飛所需的糧草要走五百多裏山路才能過來,所以他呆不長。你隻要堅守一月兩月,到時他不退也得退——那時由著你去追,隻是在這之前,切不可輕易出戰。”

“末將遵命!”楊再興起身拱手。

桂州城外,整齊排列著五千步軍,經略使許中看了,連連稱讚,十分滿意。兩天來,嶽飛命人從俘虜中挑選出八千青壯,五千河北、山東籍的補入各軍,其餘留給了許中。剩下的俘虜,嶽飛令後軍副統製姚政帶兩千兵押解至湖南潭州,交與李宣撫處置。諸事完畢後,為防新兵躁動,又留下五百精幹士兵,幫著張顯、湯懷訓練。許中得知嶽飛轉天要走,在補足了糧草和解暑去瘴的藥後,於當晚在州衙設宴為諸將送行。三盞幹過,許中誠心道:“朝廷有令,要我拿出三千軍與將軍調遣,現在可好,反要將軍留下兵將與我,說起來,真讓許某慚愧無地!”嶽飛一笑:“經略有所不知,飛早已回書朝廷,並不用各路兵丁前來會合,隻請他們守住各處隘口要路即可。”

“哦,這卻是為何?莫非嫌這些人不中用?”許中不勝酒力,已略顯醉態。

嶽飛不以為意:“各路兵丁參差不齊,有的能戰,有的差些。像許經略的兵將,當在能戰之列。”

許中自知失言,臉微微一紅。

嶽飛坦然道:“山區剿匪,但破其巢,必致四散。飛所以希望各路兵丁把守隘口要路,為的便是緝拿散匪。經略不日即可收到朝廷公文。”

許中聽後肅然起敬:“原來將軍胸中還有這等韜略,實在讓許某五體投地。”

嶽飛沒有說話。他的心願是早息匪患,也好提兵北伐,收複舊疆。

第二天一早,嶽飛率軍出發,許中與州郡官員齊到城外相送。嶽飛又囑咐了張顯、湯懷一番,方告辭而去。兩天後到達荔浦,牛皋、吳錫、韓京等將出城相迎。問到莫邪關時,牛皋告知其守軍並未來援,故此停在這裏等待。順便又說到已將王淵殘兵大部殲滅,剩下的,連同王淵在內,都逃進了山裏。嶽飛聽罷歎息:“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其如是乎!”之後和眾將一起走向城門。

這天晚上,一輪皓月當空,縣衙小院內竹影婆娑,一張半矮的四方桌上擺著青泥茶壺和兩隻茶盞,嶽飛與荔浦知縣靠在藤椅上,閑說起莫邪關。那知縣姓王,五十多歲年紀,須發已經斑白,匪寇來後,倒也沒把他怎樣。王知縣呷了一口茶道:“說起莫邪關,前朝有個賓州知州名叫陶弼,還曾寫過一首詩呢。記得是‘三任邊關六往還,此時才入莫邪關。訪僧問道無閑事,手指青天口說山。’大約表得是站在下麵往上看時的感慨吧。”

“尊縣可曾去過此關?”

“去過。李太白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正可用來形容此關。”

嶽飛笑道:“那麼遠的路,莫非也是訪僧問道?”

“我哪有那份閑心!關裏頭有個村子,叫什麼……馬鹿屯,前年出了樁命案,我去勘驗,到過一次。”

“關裏還有村子?”

“有啊,不止一個哩!裏麵有幾條河,都是山泉聚起來的,還有大片的莊稼地哩!從關口進去,先窄後寬,就像個長嘴葫蘆。”

“既有村子,出入的道路不會隻有一個關口吧?”

“這倒沒聽說過。將軍莫非真的要打此關?”

嶽飛點了點頭:“大人久任廣南地方,可知還有別的路途通往賀州?”

王知縣搖了搖頭:“這個我卻不知。不過小縣有貨棧時常去那邊收購藥材,將軍若問,我明天把人領來便是。”

“那就有勞了。”

第二日,衙役領來一人,告知是貨棧馮掌櫃。嶽飛詳細問過,知別無道路,轉又說起莫邪關。馮掌櫃表示可帶兩人進去。嶽飛提醒道:“大軍將至,今非昔比,眼下的節骨眼,隻怕連你進去也難呢!”

“這個不妨。”馮掌櫃道,“在關口西邊十裏處有個鬆坡屯,那裏有條小路可繞進關。隻是難走些,還要爬長長的石階。”

轉過天,馮掌櫃帶著兩個身背竹簍的“夥計”來到關前,果然被攔在外麵。原來張全接到曹成急信,告其嶽家軍將至,遂下令封關,以防諜探混入。之後三人轉去鬆坡屯,亦有兵丁把守。馮掌櫃常年走村串寨,卻是不慌,三繞兩繞,便翻過一座山梁將人帶了進去。中途行進時,那夥計從竹簍底部摸出張紙,將所走路徑一一標出。五天後三人返回。嶽飛重賞了馮掌櫃。之後二人報,抓住個小頭目,審得守關的是曹成的左軍,有八千人,統製名叫張全。接著拿出草圖細細講解賊人部署。嶽飛聽完,稱讚過二人,賞了一桌酒菜,就在間壁吃,不許喝醉,隨時聽候傳喚。兩人守著一壇酒,邊饞邊犯愁,直到二更鼓敲響,嶽飛方道了句:“不叫你們了,去把菜熱熱,放開喝吧!”

第二天議兵,牛皋自告奮勇,請率本軍攻打鬆坡屯。其實他是怕嶽雲被看見認出。嶽飛答應。之後從八千俘虜中挑選出三千五百人充入各軍,剩下的依舊由韓京看管並連帶守城。轉過天率軍出發,殺向莫邪關。時已進入閏四月下旬,太陽一露頭,便烤的人渾身燥熱。將到關前時。嶽飛讓隊伍打尖歇息,自己帶著眾將上前觀望。遠看過去,自東而西,山巒橫亙,有如一堵長長的下綠上灰的巨牆,兩邊皆不見盡頭,唯中間斷開一條直直的豎縫,道路如蛛絲般從那縫中吐出,一直延伸到腳下。莫邪本為春秋名劍,以它來命名關口,意為此山好似被寶劍劈開一般。嶽飛與眾將看罷,皆倒吸口氣。之後議定,後軍在東,踏白軍與吳錫軍在西,遠遠散開,尋路佯攻,以迫敵分兵據守;左軍、右軍分別猛攻關口左右的山峰。最後嶽飛對牛皋道:“既是你自己請令,我就不多說了,記住遇事多商量。”牛皋答應而去。當日午後,太陽偏西時,除馬軍外,嶽家軍各部均開始發起攻擊。一時間,鼓聲殺聲,自東而西響成一片。嶽飛站於山前,看著士兵漫山散開,手舉藤牌,躬身向上攀登;待爬過半腰,樹木全無,山石裸露,移動的速度開始加快。這時上麵立起一排排人影,接著礌石滾落,箭簇密集飛下,轉眼間,士兵趴倒無數。停過一陣,再往上攻,又是一陣滾石箭雨,如此重複數次,最後終於退下。日落前又攻了一次,依然沒能登頂。嶽飛看了看天,命暫停攻擊,讓人上去尋找傷員。傍晚統計,韓順夫、郝晸兩軍,傷亡各在一千上下;之後王經、董先派人來報,攻擊同樣失利,兩邊各死傷了數百人。

再說賊將張全,見嶽家軍在數裏長線上展開攻擊,不由心生恐懼,唯恐哪一處被突破,於是將後備士兵全部調上,分頭嚴防死守。傍晚時分,戰事停息,又親臨關上巡視,見嶽家軍已退遠,便再三叮囑夜裏加強防守,萬萬不可大意。

轉日繼續攻擊。嶽飛站於山腳前抬頭觀看,見士兵雖勇,一次次從山腰發起衝鋒,怎奈上麵無遮無攔,飛石如同傾瀉,待逼近山頂,石塊中又夾著箭雨,隻是攻不上去,不由歎了口氣。這時一人在後道:“大帥,讓俺上去試試!”嶽飛轉過身,卻是大馬杓郭進,鐵塔一般,瞪著一雙眼,提著他那把任誰也掄不動的大砍刀。原來郭進昨晚從親兵口中聽到受挫,禁不住心裏發癢,暗思機會來也,一早便收拾完馬槽,提刀跟了過來。嶽飛瞭望,他也瞭望;嶽飛才直起身,他當即邁步上前。這會兒見嶽飛看著他,便挺身行了個軍禮。

“你行嗎?”嶽飛打量後開口。其實嶽飛曾幾次見他在馬棚前舞刀,與自己教授親兵的身形步法一般無二,便知他一直在偷著學,心不在槽頭。幾番有意提拔他做個伍長,可一想到他那搶飯的毛病,念頭又打消了。這會兒見他一副雄赳赳的模樣,不由從心眼裏喜歡。

“俺自小長在山上,爬這山與走平地也差不多!”

“那好。”嶽飛答應,然後讓人拿過一麵頭號藤牌,親自遞與道:“小心些。我就站在這兒,看著你攻上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