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並不多話,隻是仔細在聽。李靖喝畢,他也端起茶杯,說了聲:“願日日如此。”仰脖飲盡。
月上中天,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幾個人三杯兩盞,逐漸熱絡。
玄成見時機已至,便似隨口般地問道:“如晦兄,有何心事,不妨一敘。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我兄弟可共同參詳。”
杜如晦輕舒了一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般道:“前幾日,接獲家兄來信。家中已為小弟訂下一門親事,另有郡中父老舉薦,給小弟在郡中先謀得文書的差事。一旦學有所成,即刻完婚,赴任。從此,小弟衣食無憂,便可效那般文人,吟風弄月,做個富家翁。”
玄成和李靖四目一對,均理解杜如晦愁從何來。此時的大隋朝,如日中天,河清海晏,已道是盛世來臨。諸如杜如晦這樣的門閥子弟,家裏早已為其安排好了前程,雖是平淡些,的確像剛才說的那樣,可確保衣食無憂。但對於杜如晦這樣,自視甚高,誌向遠大之人,可以說是無趣之極,難怪非常鬱悶。
李靖拍案而起,在亭中,度了兩步,沉聲說道:“幾個月前,我與如晦老弟一樣,也是這般地憂鬱與沉悶。身為小吏,日日陷入那平俗的文牘之中,不能自拔。胸中所願,未能施展,心中積壓著一團怨氣,又無從發泄。甚至想披發入山,與那清風明月相伴,聊此一生,也就罷了。”
杜如晦一聽,頗有同感。讚同地點點頭,道:“那李兄是如何解脫的?”
但見李靖將手指向玄成道:“那日,蒙楊公招攬,為小公子伴讀。李靖平生,對謝師早仰大名,期盼投入門下,也好過與一般庸臣俗吏為伍。那想,來到麒麟莊園,謝師的才學,李靖望塵莫及,受惠良多。小公子的心胸氣質與常人差別異常。且威猛莫當。更有一眾老軍,在一旁耳提麵命,讓李靖可以真正體驗軍旅之樂趣,一探軍中之奧妙。還有,結交了如叔寶兄這樣的英雄豪傑。這樣的日子,是李靖夢寐以求的。若來日,還能奔赴疆場,不負平生所學,李靖夫複何求?”
杜如晦聽罷,沉默了半響,而後對著玄成問道:“如晦有一疑問,如梗在咽喉,不吐不快。請小公子切莫在意。”
玄成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隻聽杜如晦說道:“關中諸閥,以越國公為首。且越國公不僅有匡扶今上之功,又東征西討,為大隋立下了赫赫戰功。當下已富有四海,位極人臣。如楊家這般令朝野側目的勢力,小公子錦衣玉食的日子,隻手可待,為何卻每日操兵練武,遍閱諸書,廢寢忘食,所圖何為?”
玄成心道,這話不僅杜如晦要問,恐怕李靖和秦瓊,如果不是礙於麵子,也要脫口而出。他的危機感是不能有任何流露的,但依當下的形勢和心態,講出一番道理,自圓其說,還是能辦到的。
思索了一下,凝重地說道:“先賢曾說,福兮禍所依,此言如洪鍾大呂般,每日在玄成心頭震蕩。家父看似風光,有朝中將吏,近半出於越國公麾下之語,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家父之威望,早已遭人妒忌,何況皇家。此乃誅心之語,小弟雖一吐為快,但望諸兄,為我掩飾一二。感激不盡。”見三人均鄭重地點點頭,玄成接著說道:“何況,小弟在家中,隻是二房之子。若依仗家父的權勢,肆意妄為而不奮發向上,待老父年老體衰之後,小弟胸無點墨,手無縛雞之力,那時又將如何?我想,我父在朝野的一舉一動,諸位怕都心知肚明。為求自保,圈地謀財,每日聚一幫閑臣,縱酒放歌,肆無忌憚;又對朝中大佬,惡言相向。雖子不言父過,但未來史官,怕下筆之時,也是在權臣和佞臣之間,遊移不定。如此,老父在一日,楊家未必有事。若是棄世離去,則削權毀家之禍不遠矣。每日思到此處,玄成無不心驚膽顫。”見三人重又點點頭,表示理解,玄成接著道:“幸賴天顧,玄成有一身神力,又有老軍提點和諸位相幫。玄成思量,在中原腹地周圍,突厥、契丹等,無不對我虎視眈眈。朝中諸將,如韓擒虎等,已然仙逝,賀若弼等,苟延殘喘,老態橫生。當下雖有來戶兒,屈突通等將尚堪大用,無奈僧多粥少,屆時,便是我輩揚威沙場之機會。進可保我中原大地,免受兵災蹂躪;退可保全家庭,使我家人安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