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說道梁睿被抄家滅族時，楊素的語調有些低沉。昔日威震北國，令突厥幾十萬大軍不敢內窺中原的大將，被褫奪兵權後，一張黃紙便終結了一家三百餘口的性命。令人歎息的同時，也心中驚懼。王臣的命運，就是如此飄忽不定。沒有人會有把握地推測自己未來身處何方，又遭遇何等命運。這就是做臣子的悲哀。楊素言罷，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夕陽下，身形顯得脆弱與孤單。他低頭看看一臉凝重的小兒子，內心也不由一緊，是啊，他老了，將一切都看的很淡。可他的兒子，還幼小，他的路會在何方呢？
這沉重的話題，讓閣樓內的空氣，變得更加的凝重。父子倆深沉的呼吸聲，傾耳可聞。
過了很久，楊素又低沉道：“在我大隋軍製中，軍中兵士，以府兵為主。如今的十二府衛，三十餘萬人，可以說是大隋軍力的中堅。不過，除宇文述手中的禁軍外，朝廷為遏製北胡，還是保留了三支，由能征慣戰的老軍們組成的常備部隊。一隻，放在了並州，現在漢王楊瓊的麾下。一隻，護衛京畿，就是賀婁子幹統領的榆林、延安一線的駐軍。還有一隻，守候洛陽，並作為機動力量，隨時準備出戰。那就是梁默軍了。”
見玄成對此安排有些疑惑不解。楊素又繼續他的解釋：“常備軍是我朝專職征戰的部隊。人數不超過十萬，但無需務農，常年在軍營中摸爬滾打，訓練有素，其水平和戰力遠勝於府兵。並州常年暴露在突厥人的襲擾之下，府兵征召，尚需時日。因此手中必有一支能夠隨時作戰的部隊，才能應付突厥人每每突如其來的襲掠。而榆林、延安一線也是同樣。此外，那一線人煙稀少，府兵征召更為困難，作為京畿的屏障，要有一支能征慣戰的部隊，長年駐守。梁默的這一支，則是我大隋除禁軍外，能隨時投入戰爭的機動力量。我兒在此軍中，多觀察，多與軍中軍佐交談，就能一窺大隋精兵的奧秘。於以後練兵是大有裨益。所以，盡管此舉頗為招搖，但為父還是聽之任之，未加阻攔。這三隻常備軍中的中、下級軍佐，大都出身關中，與我們關隴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交流起來，應是很隨意和方便的。我兒和藥師等人盡管前去，有何事，為父一力承擔。”
玄感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感到，父親現在就如在刀鋒上舞蹈，多年政壇的紛紜困擾，已使這位老人有些心力交瘁。現在明顯是給孩子們在鋪路，但將來如何，從父親的角度看，絕對是說不清，道不明。因此相處時，難免有些憂心如焚。如果是正麵的壓力或敵對，他希望能為父親分憂解愁。但這隱藏在背後，極其晦澀、又極其模糊的對手，他現在除了拚命增加自身的實力，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來自我保護以外，實在是心無良策。從剛抵洛陽時的滿城風雨，他就感到了敵人和敵意的存在，他們究竟是誰？有何目的？卻像是一個擺在麵前的巨大謎團。若要揭開這個謎，隻能耐心地抽絲剝繭，尚需時日。但他相信，如若有一天，他崛起於朝堂之上，那些對手將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