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玄成見到梁默，都會被這位中年軍官直率中含有透辟，粗魯中含有狡詐的話語所感染。每當梁默摟著他的肩膀，親熱地小公子長，小公子短的時候，玄成就仿佛又回到前世的海軍陸戰隊訓練營中，與同伴們攀交論道，嘻嘻哈哈，毫無拘束。這種感覺讓玄成頓覺放鬆與自然。而梁默望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子侄，對他們一夥人在軍營的行為，可以用放縱二字形容。此情此景，讓玄成堅定地相信，梁默與楊素的關係，非同一般。
那日下午，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從天際靜靜地向著洛水中滑落。晚春草坪的氣息，濃烈的沁人肺腑，在晚風的推動下，帶有絲甘甜的味道，溢滿楊素與玄成並排站立的，可以近眺洛水的閣樓。這段時間，父子倆除了固定的晚餐，楊素忙於公務、族務和頻繁的往來應酬，而玄成則忙於在上林苑的軍營、演武場和謝師的書房內，來回的奔波，見麵的時間甚少。
凝視著父親鬢角上絲絲的白發，烈士暮年的感歎油然而生。
玄成試探地向父親詢問：“父親，能講講梁默將軍的事嗎？”
這是玄成第一次向父親偷偷打探朝中官員的事情，又涉及到這樣一個上下關注的敏感人物，到底是何原因，楊素感到有趣。
“虎兒為何對梁默如此好奇，我以為，從虎兒嘴中問出的第一個人，該是高穎才是。”
玄成遲遲疑疑地回答道：“孩兒對梁默將軍的興趣，是因為他不像父親以往單純的部屬，而是像個貼心的親人。這使孩兒百思不得其解。朝中上下，哪個聰穎之輩，不會察覺，雖說我楊家現在聖眷正隆，但也時刻處於風雨飄搖的境地。而梁將軍如此毫無顧忌地與我等親近，讓孩兒心中有些忐忑。”
楊素坦然地笑了一笑，釋然地道：“虎兒這個風雨飄搖，的確形容的恰如其分。居安思危，時刻頭腦清醒，才能保持警覺和謹慎，不使我家跌入萬劫不複的深淵。那好，既然虎兒有興趣，為父便將梁默的事向虎兒說上一說。”
於是，那塵封已久的往事，便隨楊素清晰、鏗鏘的聲音，緩緩地在玄成麵前揭開。
“知道我朝開國時，赫赫有名的四大從龍之臣罷。於、梁、韋、高。至今，隻有高穎還活在人世。其餘等，短短不到十年，均化作黃土一杯了。其中的梁，指的是上柱國大將軍，儀同三司，任過門下省納言的梁睿。那梁睿在北周時，手握重兵，任並州總管。是防禦突厥人的中堅力量。因此聲望顯赫，朝野上下無不側目。今上謀求上位，宇文家不肯輕易放棄手中權力，又有鄭鐸等人，在一旁或隔岸觀火，或推波助瀾，以便從中取利。一時間，形成了你死我活之局。就在今上焦頭爛額之際，梁睿首議，力保今上權力，後又興兵逼迫宇文家，才將這場將要興起的血雨腥風遏製住。而梁睿遂成今上心腹。恩寵一時無二。可也就在三載以後，梁睿便以桀驁對上，圖謀不軌的罪名，被抄家滅族。此時為父正在大興，素聞梁睿軍中，有驍將梁默，為人豪爽，計謀頗多，是個能征慣戰的好手。而為父要北上草原，與那突厥王庭交涉。便向今上力爭，將梁默招致旗下。他一家的命，也借此保全。梁默的出身，本為梁睿大人的親信蒼頭。在遭逢此難後，便一心跟我。我家虎兒若從軍，一是投榆林關總管賀婁子幹。另一個選擇，恰恰就是梁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