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緹挪著慢騰騰的步子,心不甘情不願地蹭到演武場邊。看到的是玄成熱情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睛。說心裏話,他很佩服玄成的武功和在比武場上表現出的氣度。但從小被灌輸的就是“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那一套,甚至一段時間內,還迷戀上了所謂心性之學,打心眼裏看不上武夫們起早貪黑的習武演兵的那一套。在馬上可以打天下,但絕不能在馬上坐天下。那麼,現在天下太平,再好的將軍,不過是朝廷上那幫口沫飛濺之人的禦用工具。沒聽說過嗎,所謂“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就是這個道理。而山東門閥與關隴世家的權力之爭,他是早有耳聞。因此雖滯留於楊府,對關隴一派的做法,保持了本能的拒斥。但爺爺既然將話放在那裏了,如果謝蘊真的不收他為入室弟子,那麼在家族,恐怕真的是連一席之地都保不住。長房長孫,名義上好聽,可有多少人在盯著這個位子,他內心可是明白得很。
玄成很友好地向他打了個招呼,客氣地問道:“崔世兄,見過謝師了?他如何說?”
看到崔緹垂頭喪氣的樣子,玄成內心就明白,謝師是在玩下馬威那一套了。世家弟子自小養成的傲氣和自大,謝師親身經曆,怎會沒有準備?絕對是吃了癟,到這裏討要對付謝師的良方妙計。
但崔緹話一出口,玄成也是嚇了一跳。
崔緹非常有禮貌的向玄成深施一禮,然後將謝蘊的話,一五一十地重複給麵前這個少年人聽。重複的時候,難免有些麵紅耳赤。最後說道:“請楊世兄教我,如何開始這讓謝先生滿意的第一課?”
杜如晦和大力,這時也圍攏過來。大力在一旁嚷嚷了一句:“小崔,是那老頭想偷懶,讀書就是讀書麽,那裏有那麼多的名堂?”
大力的那聲:“小崔”,讓崔緹聽到,內心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什麼時候,我崔緹也會跟這類不學無術的凡夫俗子,混到一起去了。還“小崔”。
杜如晦甚是明了崔緹此時的心境,在一旁玩笑般的道:“崔世兄,別介意,大力是個粗人。在他口中,除了公子外,什麼老李,小杜,老秦的亂叫一氣,用他的話講,這是在稱呼自己人。”
鬧的崔緹是內心有氣,但卻也發作不出來。但大力是話糙理不糙,最後的結論,崔緹還是滿意的。他也認為,這老頭在玩人。但現在是魚在砧板上,任殺任刮的時候,不得不低頭呀。
玄成也萬萬沒有想到,謝師將麻煩轉移到他身上。從深意上講,與崔緹搞好關係,對將來與山東世家的相處,肯定是有好處的。這一點玄成深信不疑。但調教眼前這位細皮嫩肉的少爺,可是個細致的活,不能像對待大力或天賜那般地直來直去。還要弄出點效果。這可是個富有挑戰性的差事。事已至此,是不容推脫了。
他坦然地對崔緹說道:“謝師的意思,玄成大概明白了。不過,我還是要向崔世兄求證一下,你是否有決心來達成謝師的期望?這很重要。你要知道,玄成做事,從不糊弄。因此,我們一上手,就容不得半點推諉和敷衍,我想,崔世兄的性子,也絕對不願在謝師麵前丟了博陵崔家的顏麵。畢竟,雖然謝家在江南聲名顯赫,可在大河上下,博陵崔氏的名聲也是如雷貫耳,對不對?”沒辦法,強壓是不行的,隻好來點激將法。
崔緹怎沒聽出玄成話中之意。退無可退,便一咬牙,心說,看你們能擺弄出什麼道道。
杜如晦在一旁偷笑,他十分明白,若是上了謝師的套,依仗晚輩的身份,還可以稍微憊懶些,蒙混過關。可到了這位精美的小公子手裏,真要一絲不苟的時候,那就有人遭殃了。看來謝師將崔緹交給玄成,一定有著好好磨磨眼前這位少年人那心高氣傲的性子的意圖。這一老一小兩個狐狸,豈是容易對付的人?可從自己的經曆回望,如果沒有這般砥礪,自己還會成長的那麼快嗎?
崔緹是硬著頭皮,表麵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玄成雖心理年齡比較老成,但也是喜歡搞怪之人。娛樂與教育結合到一起,也是一件好事嘛。
他耐心地對崔緹說道:“謝師的教法,與他人不同。不重識記,而重探索。同時對心性的要求,十分苛刻。他非常重視身體和頭腦的同步發展。認為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因此練身和練心的功夫都很重要。據說,這也是從謝玄大將軍那裏傳下來的傳統。”
聽到“謝玄”二字,崔緹也是有所感悟。風流倜儻,謀深四海,且又精於搏擊,善於用兵,可謂名滿天下的文武全才。而且,也是近百年文士嘴中最津津樂道的人物。謝玄之路,如果在這位小公子指點下,走下去,我崔緹必能延續崔氏的家聲。想到這裏,不由有所期待。臉上,頭一次在這個院子放出興奮的光彩。
玄成看在眼裏,知道麵前這位少年業已上套,不由也是內心發笑。但還要強繃著,忍的很是辛苦。他嘴上說道:“練身嘛,就從基礎開始。這樣,每日,早晚兩次,循序漸進。大力,你來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