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中,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五月中旬,再過一個多月,中原大地,就將迎來又一個夏糧收獲的季節。
期待豐收的心情,此時也溢滿玄成的心懷。近一個月來,與梁墨等人,可以說是耳鬢廝磨,如膠似漆了。在兵營裏,他們與那些和莊園、甚至山穀裏的老軍們,既那些楊素身邊當年的護衛決然不同的大隋最老練的軍士們攪在一起,熟悉他們的起居,觀看甚至指揮他們紮營搭寨,參與長途的行軍,與老軍伍們在大帳內排兵布陣,捉對廝殺,日子過的既豐富,又刺激。身上那股酸腐的氣息,在很多人身上已然蕩然無存,說起話來,都是極直接,且粗魯,甚至連謝師都說他們已斯文掃地,看來得重新對他們進行禮儀訓練了。玄成對軍營是如此的迷戀,如此的投入,讓身邊之人都困惑不解。這位小公子,難道一輩子,都要與老軍為伍,不去理會洛陽的權貴們當下熱衷的帶有彰顯自身和交友性質的宴請、遊樂,甚至對朝廷的一舉一動,也顯得漠然與隔閡?
崔緹私下,偷偷地問過杜如晦。
這兩位,在玄成的周圍,是獨特的存在。不係盔掛甲,一幅文人氣質。在後營,特別在掉轉軍糧的糧官那裏,一待就是半天。特別是杜如晦,細致入微,好奇心又重。沒過多少時日,老糧官找梁默抱怨,肚子裏的那點貨,讓這個小家夥給掏的差不多了。而杜如晦的計算之精,讓糧官也深感佩服。對儲藏,運轉,防護,分配等等,都能提出讓糧官也破費腦筋的問題,而且是層層設問,不追究到底是決不罷休。老糧官覺得,對付杜如晦的問題,比他媽的打仗還要累。不過,這小子的性子,倒是討人喜歡。話到他嘴裏,就是那麼耐聽,每日也讓老糧官覺得如沐春風般的愜意。在杜如晦麵前,也是掏心掏肺,毫不藏私。
杜如晦聽罷崔緹的問題,淡然一笑,道:“崔世兄,玄成公子與你不同。看在崔家長房長孫的份上,你在哪裏都可以如魚得水。而玄成公子僅憑他現有的身份,又算什麼?那些洛陽的權貴們,有比謝師,你爺爺,高穎大人還高貴,還需要我們巴結嗎?”
崔緹一聽,也惶然大悟。的確,在那些占據權力、地位最高層的人眼裏,洛陽的那些權貴,就如幾隻到處亂撞的蒼蠅。是可以忽略不計的角色。玄成的起點、個性和未來的選擇,決定了他對那些他人眼中津津樂道的玩意,絕對地嗤之以鼻,不屑一顧。而杜如晦本人,看來是決定跟玄成混了,也是滿腦子的軍務供應這一套。可他崔緹該如何辦呢?
其實,玄成今天也是怏怏的滿心不快。大隋軍營的生活,對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前世,從小就在軍營內廝混。大了些,正式入伍,又與一幫漢子,在風雪裏、在泥濘中、在海洋深處、在山川叢林間摸爬滾打。軍營的快樂與痛苦,深入他的骨髓,銘刻於他的心中。這種感覺,在梁默的大營內,又回歸到自身,讓他癡迷,流連忘返。今日,陸伯快馬,將他喚回父親的書房,跪坐在那裏,等待父親的到來。怎麼坐,都感覺四周太安靜了,書房內流動的空氣,格外地沉重,使得全身非常地別扭。
當楊素,與玄成的叔叔楊約一同來到書房內,看到的是以往沉穩的玄成,正小兒態地扭動著上身,滿臉的不耐。這可是平日裏,很難見到的神情,二人止不住地相顧而笑。
這是楊約外放後,同玄成的第一次見麵。
仔細打量下,玄成眉目還是那麼的清秀,習武和軍營的操練,使麵龐褪去了原先的青澀,露出端莊的神態。可這身子,是怎麼長的,勻稱中藏匿著極強的爆發力,如一支乳虎般的氣勢逼人。看來,自己這位侄子,是真的成長了許多。
玄成正心急火燎之際,見楊素與楊約一同到來,內心也是一震。二老共同見他,可是從未遇到過的。是家中出了什麼大事?剛才的煩悶,被這心思一掃而空,恢複了以往靜若沉潭的平靜,腦子也變得更為明晰了。這才是真正的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