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非常理解,這些多次綁在一起,出生入死的軍中袍澤之間質樸的感情,那是拿命換來的交情,銘心刻骨,毫不動搖。
楊素猛地站起身來,習慣性地鍍著步子,與以往的輕快不同,步履顯得尤其沉重。
他邊走,邊緊握著雙拳,看了眼還在那裏陷入傷感的梁默,低聲說道:“小默,你今天的決定,雖出乎老夫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本來,有些話,我是想打完這一仗後再與小默分說,那麼今天索性,讓老夫給你透個底吧。”楊素顯然是話中有話,梁默的心竅也如玲瓏般剔透,如何聽不出來。
“怎麼,素公?”他有些驚訝。
楊素倒是沒有理會梁默情緒的波動,自顧自地說道:“小默,此戰過後,若是達成今上的目的,可以預見,北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將再無大的戰事。其餘之事,要看長孫晟將軍的了。因此,此戰勝利之日,便是你梁默軍解體之時。”
梁默聞言大驚,不顧及任何上下尊卑或平素的禮儀,大聲地請求道:“這是為何?請素公速速告知。”
楊素繼續說道:“你小默一軍,不可否認是我楊素在大隋軍中的一麵旗幟。但此戰一旦獲勝,功高蓋主之虞老夫不得不避諱。求缺,是老夫保得性命的唯一出路。屆時,無論是聖上,是朝堂的大佬們,是兵部,還是老夫本人,都容不得你們三萬精兵的繼續存在。也就是在你小默麵前,老夫才能說出如此誅心之語。小默,想想梁睿大將軍的命運吧。狡兔盡,良弓藏。這是必由之路呀。”
梁默聞聽後,便是一陣的沉默。他雖不太通朝堂政事,但有梁睿之事在前,作為親曆者,又如何不知,剛剛楊素發自肺腑的話語,大半是真的。還未等他從這打擊中鎮定下來,楊素的聲音,又飄飄忽忽的傳到耳朵裏。
“小默,此戰過後,你軍有可能分成三個部分。其一,你親率一萬人左右,到榆林駐防,你則擔任賀婁子幹的副手,繼續予北疆以壓力。其二,約有七至八千人,將駐防延安要塞。若虎兒任職那裏,便歸虎兒指揮。剩餘的萬把人,將歸由太子殿下的禁軍之中,他們的首領,將是宇文述將軍。老夫久曆政事,這種分拆的結果,對於你們,對於朝堂而言,是最好的結局。朝堂既不想傷及你軍根本的元氣,又要將你軍分置,從而到達徹底剝奪我楊素軍權的目的。這是無奈,亦是必然。當然,那些還妄圖吞噬你小默軍伍之人,恐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梁默這時也按捺不住了,在帳中大聲說道:“既然如此,小默方才還是保守了些。索性就玩把大的。小默這就回去,與慕容商議一下,明日再來就教於素公。”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小默,等等!”楊素低吼了一聲,快步走到梁默跟前,說道:“此事,你軍中,唯有你與慕容可以得知。要嚴格保密,不能聲張。你可知道?”
梁默狠狠地點點頭:“素公放心,隻有我與慕容商議,絕不聲張。”恭敬地施了一禮,轉身匆匆離去。
楊素望著梁默高大的背影,閃出帳外,嘴角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喃喃自語道:“魚餌將要備好。它會硬的讓人無法吞咽。隻是不知,是釣到一條龍,還是僅釣到三、二隻小蝦米。”
次日,楊素忙了一早晨的軍務,正準備喝口茶水,稍稍休憩,隨後帶著親衛,在大營做番巡視之時,一個親衛走近大帳,稟報道:“大人,玄成少將軍求見。”後麵果然跟著的是探頭探腦的玄成。
隻見玄成一身戎裝,精神抖擻,帶有些虎氣的神采氣度,著實讓楊素喜愛。他老懷開慰地笑著,招手說道:“我家虎兒,今日何事來找為父?”
玄成一臉神秘,嬉笑地對著楊素說道:“孩兒見父親幾日操勞,甚是擔憂。今日陽光明媚,孩兒欲陪父親,到城外龍首山一遊。”
這麼多年,楊素與玄成是離多聚少,父子倆把臂同遊,尚屬首次。楊素的興致,一下子也高漲起來,站起身來,略微舒展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的四肢,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好呀。就讓為父看看,今天虎兒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中軍大帳外,李靖,大力,惠果等十八位武僧,早已等待在那裏。楊素朝親衛說道:“有四個人跟著,足矣。”接過親衛牽來的紅色棗騮,利索地翻身上馬,在一群人簇擁下,朝營門外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