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暮,夕陽西沉,陸遠喝下酒壺中最後一口酒,喊來小二結賬。
已經喝得一些迷糊,進入微醺狀態的龔老板一掌拍在了陸遠肩上,大著舌頭道:“陸老弟,今日多謝你請客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改明兒我讓我夫郎幫你留意留意,你是喜歡姑娘,還是喜歡哥兒啊?”
陸遠喝的酒比龔老板還要多,但他酒量好,一點兒都沒有醉的跡象,聞言麵色不改,眼神微微黯淡,搖著頭道:“不用了,我這輩子命不好,誰和我沾了關係下場都不會好,還是不拖累人了。”
從前陸遠也不相信所謂的煞星的說法,他想他有爹娘,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雖然日子過得苦些,但也是有衣穿,有飯吃,後來娘先不在了,爹也走了,但有妹妹在,從軍的時候,他還遇上了喜歡的人,眼看著日子似乎就要越來越好的時候,可轉瞬之間,幸福便沒了。
陸遠走在回家的路上,瞧見炊煙嫋嫋升起,扛著鋤頭收工的漢子們說說笑笑地往家的方向走,他們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而他的家,不出意外,家裏是一片漆黑,冷冷清清,再也沒有那個會蹦蹦跳跳,活潑伶俐的丫頭跑出來脆生生得喊一聲“哥”,然後對他說,“快洗個手,我做了好吃的,就等著你回來開飯了。”
會為他亮起的那一盞燭火永遠的熄滅了。
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他從七歲那年就有的妹妹,從剛出生時小小的一團,抱著都要小心再小心,到後來磕磕絆絆長成個半大姑娘的妹妹,再也沒有了,永遠地停在了十五歲,沒有等到十六歲的生辰,如今剩下的隻有墳塋一座。
他甚至都沒見過十五歲的妹妹,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妹妹是不是又長高了些,都說女大十八變,妹妹是不是更出落得更好看了。
如果當年他沒有鬼迷心竅地相信陸老太婆的鬼話,沒有把妹妹交給老宅那群喪盡天良,沒有一絲一毫人情味的人撫養,是不是妹妹就能平安長大,等他回來,說到一門好親事。
妹妹會嫁給一個踏實能幹,老實本分,但是會對她好的漢子,哪怕是種一輩子的地,麵朝黃土背朝天,至少能堂堂正正地給人做正頭娘子日子是有盼頭的,而不是被賣給一個糟老頭為人妾室,被活生生的糟蹋了。
或許,過幾年他還能當上舅舅,有幾個可愛聰明的侄子侄女,沒事的時候就找妹夫喝喝酒,吹吹牛,然後妹妹笑著罵他們是兩個醉鬼 。
如果再美滿一些,如果上天再眷顧他一點點,如果餘哥兒還活著,看到他喝酒,餘哥兒肯定會揪著他的耳朵讓他少喝些酒,一邊念叨著,一邊給他煮醒酒湯,以前餘哥兒在的時候,就老是管著他不讓他多喝酒。
妹活潑妹愛笑,餘哥兒聰明伶俐,都一樣的喜歡下廚,如果他們見了麵,應該會相處得很好的吧,別的不說,在做飯上就會有不少話題可以聊。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