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夢中一世，我父母至少沒落得個無墳無塚。
我跪在這新塚，哽咽道“父親，母親，文氏一族世世代代都因我的宿命而滅族枉死。”
“我愧對你們這三百世的輪回，如今這仇我更要報，每多一天，我就痛苦一天，但殺死她隻是早晚。”
“哪怕擋在我前麵的是世間首神，我亦無懼。”
這話的後半句，我就是故意說出來，讓緣序聽的。
可我等了許久都不聞他言半句，我便繼續拜別這衣冠塚，燒上一縷香，拜了三叩首，準備起身離去。
我剛起身他的聲音便出現，道“我不會擋在你身前，我隻會盡我所能，去愛你。”
我笑道“是嗎？我可受不起你這愛，不過你既然出現了，就說說吧。”
“說說，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緣序輕笑一聲，四周景色幻滅，我轉過身，看見他，還坐在亭中。
他緩緩站起身，朝我走過來，邊走邊道“目的，你一定要問嗎？你知道了，可能會難過哦。”
緣序在我身前停下，他居高臨下的用那空洞的眼眶看向我。
我對他的恐懼，有大半就來自那片空洞。
雪花在視線裏飄飛，我沉默的後退一步，然後開口道“要想得到答案，就該付出代價。”
“況且我早已嚐盡世間百般苦楚，從滅族到痛失所愛，從擁有全部，到痛失所愛。”
“我都體驗過，還能有何事讓我難過…”
緣序閉上眼，把那雙，我送他的眼睛變換出來，道“好，你既問了，我便沒有不說的道理。”
他忽然靠的很近，牽起我一隻手，他的手掌不像我想的那樣冰涼，而是出奇的暖。
我想甩開他牽我的手，可是我剛一抬手，就被他強悍的力道扯回。
他看向我的視線變了，失了幾分溫柔，多了幾分冷淡。
他道“我把大多數的妖力都用在為你改變宿命，所以我被洛河神識牽製，被她設下永世不得離開昆侖山的詛咒。”
“我為你投入如此之多，自然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得償所願，逃離這如同噩夢一般的宿命。”
“更多的，就是我想要留住你，讓你長長久久的伴著我。”
“可是啊，時間久了，我就不這麼想了。”
“我被困在這一片苦寒的雪山，其實不是因為敵不過洛河神識，是我真的累了，不想去管這世間的紛紛擾擾。”
“可是他之殘暴，我又不能真的不管。能把我緣序困在昆侖的，其實一直都是我自己，我想留在這，守候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難忘。”
他越說，情緒越激動，牽住我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那痛覺並沒有多駭人，真正駭人的是他用那雙眼睛看著我，看的我背後發涼，那雙眼睛當真是我死前親手拋給他的嗎？
他訴說著我失去的回憶，我隻覺得他懦弱無能。
他說什麼愛我，但他要是真的能那樣愛我，就會像司空玄序和洪羅生一樣，連為我而死都不會猶豫一下。
他分明就是，單純的占有欲作祟，再加上一點虧欠，一點愧疚，一點遺憾。
我知道自己掙脫不開，對著自己手腕就打出一縷妖氣，青色襯得血色濃鬱，那血濺在他雪白的臉頰，緣序愣在那了…
他眼眶一瞬間變得空蕩，眉頭一擰，唇瓣微顫，道“你…什麼意思？”
我看著自己的手迅速生長，漫不經心的道“沒什麼意思，就是不想要那隻手了。”
緣序臉色一沉，自嘲一笑，道“我與你三百世等待，就等來這一句。”
我瞥了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極其不耐煩的道“那三百世，不過是你自願為之，我被你擺布，被你控製。”
“你可有問過我，問我願不願意承受輪回痛苦這麼多次？”
“問一問我死前是不是和你一樣，不甘心。”
“我原是想著，你答應把力量給我，我就沒必要再去計較那些過去之事，可你偏偏一遍又一遍的提。”
“我告訴你，我不是你可以隨意玩弄的寵物，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一世，配羈絆我的唯有司空玄序和仇恨。”
“仇不報，我就注定難得一夜安眠，我背負著的，是我文氏一族的仇，我原本就該隨他們一起去死，可是我既然沒有死，我既然在此苟活，我就必須報仇。”
“你聽明白了嗎？緣序。”
緣序聽完的第一反應要抬手掐我，我運轉妖力向後一退，用這漫天風雪遮住我的殘影，可他根本沒有要追擊的意思…
他的手懸在半空，他整個人也愣在那。
那漆黑的眼眶，開始落下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