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二個卯日便是“新嚐祭”。
民間認為這一天是太陽死去再重生的日子,天皇會在這重要一天向祖先和神祇供奉新穀,以此來祈願國泰民安五穀豐登。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
但是這一任天皇剛剛登基,即位初年的“新嚐祭”是為“大嚐祭”,是即位後最重要的三大禮事活動之一。
在有官宣提議請兩麵宿儺來當祭典被參拜的對象,天皇敢怒不敢言,直接稱病閉門不見。
儀式本該由從晚上開始,持續到第二日淩晨,但兩麵宿儺的威壓太重,眾位大臣被逼迫的硬是將祭典時間提前到了下午三點左右。
祭台之上,兩麵宿儺神色淡淡的瞟了眼下方那些帶著漆紗冠帽的文官們,裏梅閉著眼睛站立在他的身後。
在裏梅看來,這些虛偽的官員們一邊懼怕宿儺大人一邊又不得不裝的自己很恭敬的樣子真的很諷刺。
與宮中禦所相反的兩個方向,亞路嘉被套上了繁複華貴的和服,層疊的外衫逶迤在足邊,錦緞似的黑直發披落在身後。
他的額前束著一個精致的發帶,發帶上繡有喜怒哀樂四個表情,刺繡上混入了金箔與金線,豔麗的顏色看起來很是詭異。
與在禦所的大嚐祭不同,為了這一次的儀式,藤原家請來了高僧念誦禱告祝詞,按理說平時祭祀還會有專門請神的神樂舞,但在他們看來這可能會衝撞拿尼加大人就放棄了這一流程。
藤原道光有想過是否將亞路嘉大人請到禦所的位置,但是他怕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就放棄了。
藤原家的眾多長老帶著麵具躲藏在祭台之下,整個空間內除了蚊蠅一般的誦經之聲竟是什麼都沒有,整個畫麵詭異又荒誕。
祈禱結束,與大嚐祭相同的時間,在本該天皇食用用來祭祀的穀物與神饌之時,一個蒙著頭的祭品像牲畜一樣被兩個武士壓了上來。
“撲通。”
一聲悶響,那個祭品被壓著雙膝並攏跪坐在亞路嘉的身前。
他的頭套被身後的武士取走,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光芒讓他的眼睛差點湧下淚來。
“這裏是哪裏?你們是誰?”
他驚疑不定的注視著眼前陌生的一切。
數月之前,同鄉和他說今年的收成不好,但是有平安京來的大人會來收糧食,正當他去見那個大人的路上就被人打暈了。
待他再次醒來便是在一個牢房似的地方,沒人與他講話,也沒有同居的室友,那種感覺幾乎要將他逼瘋。
好不容易離開了那間暗室,他又被人蒙著眼睛帶到了這種類似祭台的地方,他驚恐的想要尖叫,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放在了他的額頭。
他仰起頭,一道平靜的目光在上方凝睇而下,那道目光柔和的像是一縷春風。
“你叫什麼名字呢?”
亞路嘉緩緩踱到了這個祭品的身前,他的聲音輕而軟,藍色的眼瞳裏帶著期待的碎光。
“我叫多衰丸。”
他有些恍惚的回答了這個宛若神子一般少年的問話。
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置身於漫山遍野春櫻綻放的夢裏,當他勞作完一天回到家時看到了可口的飯菜與最愛的妻子和孩子,那種感覺像是清晨的陽光熨貼過眉心,讓人覺得無比舒適。
“多衰丸。”
在多衰丸還在回憶過去二十年中最幸福時刻的時候,麵前這個麵容恬靜的神子用撒嬌的口吻說出了令他驚恐無比的話:
“可以給我你的肝髒麼?”
黑發少年站在祭台中央,斑駁的光線照射到他的麵容上,讓恍惚的多衰丸徹底甩開了回到故土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