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太…”
榻上的呂沁,已沒了氣息,一張秀氣的臉慘白,手腕瘦可見骨,一頭青絲摻著白發,緊閉雙眸,唇角帶笑,走得安詳。
沈瑤歡伏在榻前,泣不成聲。
陸庭雲依舊站在門口,一雙墨眸裏看不出情緒。
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心,像是被狠狠撕裂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四年沒見的母親,就那樣,平靜地在自己麵前離開。他不明白為什麼命運總要捉弄他,明明他已小有成就,終於有資格可以和陸雲章叫板,終於可以讓母親和阿歡過上更好的生活,可為什麼,總要在他站在山頂時,一瞬間,將他推到崖底。
沈瑤歡轉過身子,看著他,聲音顫抖著:“安之,你來看看二姨太吧。”
安之,是呂沁給他起的名,隻有阿歡和呂沁會這樣喚他。意為既來之則安之,呂沁隻希望他這一生平安順遂,不管在哪都可以幸福快樂。
可因為他是陸家的人,他是陸雲章的兒子,是被陸雲章寄予厚望的庶子。
陸庭雲,是陸雲章起的。取陸雲章的雲字,賜予他,代表陸雲章對他的看重,代表他將是陸家的未來。
如果沒有陸以堯的話。
陸庭雲一步一步走上前,明明從門口到床前隻有幾步的距離,他卻覺得這幾步猶如千斤重。
沈瑤歡站起身,為他讓出位置。
陸庭雲顫抖著伸出手,在觸及母親那冰涼的體溫時,他崩潰了。
“媽媽,我給您捂熱,好不好啊…”陸庭雲的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床單上,他一遍一遍握著呂沁的手,他的心痛極了。
就差一點點,母親就能親眼看見他回來了,為什麼,偏偏就差這一點。
他恨。
沈瑤歡站在他身後,將手輕放在他顫抖的肩上,像哄孩子一樣,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後背。
呂沁的葬禮,定在三天後,日子是陸庭雲讓紀書良算的,說是個好日子。
那天下著暴雨,陸庭雲一身黑衣,臉色慘白,捧著骨灰盒,書良站在他旁邊,替他撐著傘。
陸雲章站在陸庭雲身後,陳懿榮站在陸雲章身旁,還缺一人。
陸以堯。
“以堯呢?時間都快到了,他怎麼還沒來?”陸雲章皺著眉問陳懿榮。
陳懿榮絞著手中的帕子,顯然有些緊張,陪笑著道:“我不知道啊,這孩子半路上說沒穿黑色的衣服,怕對二姨太不敬,回府換去了。”
他們的對話被陸庭雲聽得清楚,陸庭雲手指摳著母親的骨灰盒,忍耐著,最終沒出聲。
這是他母親的葬禮,他隻想讓呂沁走得安寧。
“二少爺平日裏對二姨太也沒見得多尊敬,這時候又在這裏裝什麼好人。”一道溫柔但有力量的聲音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響起。
是阿歡。
陸庭雲側過頭去看,雨簾中,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手指緊絞著衣擺,他心中一暖。
她從來不是會說重話、會和長輩這樣頂嘴的人,可現在,她在很勇敢地為他和他的母親出頭。
陳懿榮一聽這話,氣極,衝上前去甩了沈瑤歡一巴掌:“你個傭人,有什麼資格這樣說二少爺?看來是平時還沒被打夠!”
沈瑤歡頭被扇向一側,傘也摔落在地,雨水重重打在她頭上,肩上,身子有些不穩,晃了晃,勉強站住。
此事一出,現場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陸庭雲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他將骨灰盒交給書良,從一旁撐起一把傘,走向沈瑤歡,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將人扶穩。
“大太太,我現在是看在我父親的麵子上,還喚你一聲太太,”陸庭雲的聲音冰冷,像結了霜,“今天,是我母親的葬禮,我不和您計較,但之後,我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陳懿榮臉色一下青一下白,極其難看。
話音剛落,人群騷動起來,一陣充滿嘲諷意味的鼓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