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可真是霸氣啊,哥。”陸以堯一身藏青色西裝,出現在陳懿榮身旁。
“啊,抱歉,我遲到了,”陸以堯把一隻手攤開,聳了聳肩,“實在是沒有黑色西裝呢,隻能用深色代替了,哥,你不會怪我吧。”說罷,朝陸庭雲挑了挑眉。
陸庭雲沒說話,死盯著他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雙眸猩紅。站在一旁的書良覺得,要不是今天是他母親的葬禮,他能直接把陸以堯撕碎了喂狗。
“我覺得,陸二少爺還是備上一套吧,萬一哪天自己的母親去世了,到時候都沒衣服穿,總不能在自己生母的葬禮上還遲到吧。”一道有些懶散又有些戲謔的聲音響起,伴隨著靴子踩在泥地上的動靜,一隻手搭上陸庭雲的肩頭,接著,輕輕拍了兩下。
陸庭雲側頭看去,一把和他一樣的黑傘下,是一張俊朗的容顏,穿著一身黑色警服,和他一般高的個子,警帽夾在手臂間,感受到陸庭雲的視線,他轉頭,笑得肆意張揚。
“好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謝世襄,租界巡捕房探長,也是老陸的朋友。”
“謝三少爺……回上海了?”陸雲章打量著麵前的男人,緩緩道。
謝世襄行了一禮,道:“見過陸老爺子,剛回來,還沒來得及登門拜訪,失禮。”
“無妨,”陸雲章擺擺手,“既如此,人都到齊了,那開始吧。”
整個葬禮,陸庭雲隻在最後,開口說了一句話。
“我母親不葬在陸家墓園裏。”
陸雲章一臉不可置信:“呂沁是我的妻子,不葬在陸家葬在哪裏?”
陸庭雲冷冷地瞥去一眼,語氣冰涼:“原來您還知道,她是您的發妻,既然您知道,為何在我離開後,任由他人隨意欺負她?”說罷,視線淡淡地落在一旁的陳懿榮身上。
陳懿榮要開口反駁,被陸雲章一眼瞪了回去,隻得閉上嘴,不敢說話。
陸雲章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拄著拐杖緩緩轉過身去:“算了,隨你吧,這輩子我欠她太多,你是她的兒子,你決定吧。”
說罷,領著陳懿榮和陸以堯坐上了回陸府的車。
背對著他們駛車離去的方向,陸庭雲垂頭,沉默著,沈瑤歡沒說話,也不打擾他,忍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靜靜地抱著呂沁的骨灰盒,站在他身旁。
謝世襄和書良站在不遠處的樹下,雨已經停了,天還灰著。
不知過了多久,陸庭雲抬起頭,轉身,看見站在一旁的沈瑤歡,他伸手,撩起她遮住臉的長發。
白嫩的臉上紅腫了一大片,陳懿榮是下了重手的。
“疼嗎?”
陸庭雲想伸手去摸,又怕碰疼了她,隻得輕輕用指尖摩挲著她的下巴。
沈瑤歡仰起頭,擠出一個笑容:“一點都不疼的。”
陸庭雲皺了皺眉,伸出兩指將她努力上揚的嘴角壓了下去:“阿歡,不想笑就不要笑,”說罷,輕捏著她的下巴仔細看了看她的臉,“還說不疼,都腫了。”
沈瑤歡搖搖頭,笑了笑,別開他的手,又抽出一隻手牽住他的衣袖,另一隻手抱著骨灰盒,拉著他往車上走。
“快走吧,還要去倚梅山呢。”
倚梅山是呂沁生前最愛去的地方,就在離陸府不遠的一處寂靜處,其實就是個種了些楊梅樹的小山丘罷了,名字都是呂沁起的。
兒時,她總帶著沈瑤歡和陸庭雲去這山丘上,三人靠坐在楊梅樹旁,呂沁和他們講故事,看他們玩鬧,那時候,他們真的很幸福。
陸庭雲知道,呂沁在陸家生活得並不快樂,她不喜歡名利,也從不爭風吃醋,她隻是太天真,以為找到了幸福,其實是落入了地獄。
所以,陸庭雲執意要將母親葬在倚梅山,隻有在那裏,他才能感受到母親是真的幸福。
陸庭雲邊想著,邊看著眼前笨拙地拉著他走的小姑娘,垂眸,唇角微揚。
好幸運,還好這個時候,有你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