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真真實實地融入了B市的生活,然後發現,原來這座城自有她的美麗。幾千年的文化積澱,她別具魅力。
生活慢慢變得多姿多彩。我這才了解原來的自己有多麼任性,多麼偏激,多麼的不成熟。這些體會卻是以沉重的昨天為代價的。
人總是要成長,成長的代價或輕鬆或沉重,現在明白也不算晚吧。
如果現在我遇到一個能好好相處的人,我肯定就嫁了。平平凡凡地上班回家帶孩子伺候老公,做平凡世界裏的平凡夫妻。
周末我邀集大學同學同喝免費歐式下午茶。陽光,茶點,優美的環境,懶洋洋地躺沙發上不想動彈不想說話。劉京提醒我:“子琦,注意坐姿,保持淑女風範。”
是啊,這等環境裏想粗魯都不太好意思。我坐好,再看看大家,都坐得正兒八經,互相瞧著,吃吃地捂著嘴笑。
女人在一起就是這樣,話說三句就會扯到終身大事。
要在蘇河那小地方,二十出頭就嫁人了,現在大家都二十八九的人,留B市的六個人都還沒嫁出去。在外地的小玉女兒已滿周歲,網上發來相片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看得大家口水直流。薇子說早知如此當初就回老家,黑龍江邊上憨厚穩重的漢子肯定拿她當寶。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說起當時在宿舍第一次會麵的場景。我進去的時候手裏兩個提包,中等型號。劉京看我一件件往外掏東西,突然問我:“你冬天最厚的就這件防寒服?”等我再拿出呢料裙子說是冬天穿的,劉京已經快要暈倒。
搞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劉京誇張地說:“你小心被凍死。”正搖頭的時候薇子拖著個麻布口袋進來,身後還擺著口大皮箱。
大家都去幫忙。本以為那隻大口袋裏裝的是鋪蓋枕頭,結果薇子不好意思地說,是她媽媽給她做的棉衣棉褲。一套衣服裝了一個麻袋。等她拿出來展示。一屋人驚歎,我笑著說:“你們那裏是把被子裁成衣服穿,有那麼冷?”
薇子形容,最冷的時候吐唾沫,掉地上時就能聽到脆響。
我和薇子成了一南一北的鮮明對比。第一個在B市的冬天,我們屋的女孩兒一人買了件軍大衣做出門裝備。我不喜歡也沒辦法,那時候一個屋的同學愛集體發瘋。說起那年冬天的軍大衣就扯到了友好男宿舍的集體光頭。
言談間聲聲歎息,感歎時光飛逝,青春不在。感歎世上的好男人如此狠心放七個如花似玉的好女人獨自惆悵。
田華突然羞澀地低下頭,睫毛抖動:“今年春節我結婚!”
此話無疑激起公憤。幾個人輪番上陣盤問,田華才吞吞吐吐地交代情況。她居然是網戀!我們想暈倒,這年頭,最不敢信的就是網戀。“你了解他嗎?”“你見過沒有?”“網上沒撒謊?”“家哪兒的?在哪兒工作?實地考察過沒?”
對我們不敢相信的問題,田華隻好一一如實彙報:“網上聊了四個月就見麵了,然後就開始,有兩年了,還行,春節結婚。”
不管怎麼說,這是在B市的舍友裏我主動擔負起陪她選購家具裝飾的重任。隻要雜誌上有的,消費在她允許範圍內的,我都陪她去買。我的職責就是憑著臉熟去打折講價。
我性子急,沒過幾天約著田華去看東西。她想買盞有古意的燈。
燈具店太多,我們耐著性子一家家逛。田華逛街出了名的有耐性,有體力,她去香港三天就在街上逛了三天,走爛了一雙鞋。能把鞋走爛要麼是質量不過關,要不就是她太能走。我能肯定是後者,我們已經從上午逛到了傍晚,她精神依舊,一副不買到合心意的就絕不罷休的架勢。要是前麵這幾家裝潢一流的燈具店再沒有,我打算砍根竹子編個燈籠送她。
燈具店的裝修本就隔絕了大部分天光,加之又近傍晚,店裏一盞盞燈越發流光溢彩,朦朧溫馨。
弈就這樣,在消失了兩個月後出現在燈火流離處。我看到他時正隔著一片水晶簾子。一顆顆珠子襯著燈光織出一幅璀璨的光芒。
他陪著一個嬌小美麗的女孩子在看燈。我的視力好得連他嘴角彎起時臉頰上漾出的小褶皺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正指著一個燈和服務小姐說著什麼,又轉過頭對女孩子說話。輪廓分明的臉上溫柔一片,隻柔到了眼底,女孩如花似的甜笑。
我想叫他,又喊不出聲。
田華捅捅我,也往那邊瞧:“那不是展雲弈?子琦。”她去撩水晶簾子,手指碰到發出幾聲脆響,震得我心神一跳,趕緊拉著田華往後麵躲。慶幸的是這家店像迷宮一樣,用七彎八拐的布置去映襯燈的美麗。
他沒有看到我,他的眼神沒有往我這邊瞟過一眼。我拖著田華和他們捉迷藏,等他們走過門口的位置,毫不猶豫地從大門閃身而出。
田華默默地跟在我後麵。老遠,我們才放慢腳步。田華小心地說:“我聽說你們分手了,分手怕什麼,大大方方打招呼也不是什麼事兒。”
我忙點頭同意:“是啊,我當時不過就是條件反射,動作大了點。現在繼續去買燈?”
田華歎氣:“當我白癡看不出來啊?我送你回家吧,今天不買了。”
我很感激她體諒。老實說,我現在沒有陪她去買燈的心情。
一直到回家,我還在回想弈的樣子。和照片上比對,多了份深沉,少了點爽朗。是他的新女友嗎?他已經可以找到一個對她施以溫柔笑容的女孩子了。我有點想哭,又哭不出來,心裏發酸,好像又不是難過得不行。
我一個勁想象要是當時叫住了他,會是什麼樣?他是驚喜?是冷淡?是麵無表情?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如果他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地遇到個熟人似的,打聲招呼就帶著別的女人離開,我肯定會心碎。
在我心裏,他始終是照片裏笑著朝我走來的展雲弈。
我給鬱兒打電話。鬱兒不知道他回來了。
他悄無聲息地回來,又會悄無聲息地離開。
我對自己說,洗澡睡覺,明天好好研究下印度餐廳的設計氛圍,順便吃辣辣的咖喱飯。
既然他也在重新選擇開始,我也一如既往地過我的簡單日子。
再糾纏又是一種痛。
在B市,我最怕過兩節。一是情人節,二是春節。情人節那天,那六個還沒嫁出去的人居然紛紛有約,我知道城市大了每人有每人的空間,沒嫁人不見得沒有戀情,隻是沒說而已。辦公室隻有幾個沒著落的大齡青年留著為雜誌社做奉獻。
其實情人節前倒是忙,等到出了刊就輕鬆了。我翻閱著情人節特刊說:“節前對如何過情人節做了種種推薦。大家覺得最好的項目是什麼?”
沒人理我。我嘴臭,為他人做了嫁衣不說,還要人去誇,有人理會才怪。
終於大李起身一呼:“要不今晚沒節目的都一起過過?剛好兩男兩女,搭對。”
同誌們哄然響應。四個人擠眉弄眼互開玩笑,地點也不含糊,選了前期雜誌推薦的某私家菜館。本來情人節訂座困難,硬是憑著給人家做過廣告要了一張桌子。
剛落座,大李和阿成交頭接耳一陣竊竊私語,嬉皮笑臉對我和另外一個女同事菲兒說:“你看我們是不是換換座兒?兩男坐一邊,對倆女的,情人節這樣坐看上去就傻。”
我和菲兒四周一打量,像我們這樣四個人一座的真的挺少,幾乎都是成雙成對,含情脈脈兩兩相望。有單個人的,一看就知道在等另一位大駕光臨。
阿成又接著說:“誰和誰搭對兒?”
我和菲兒商量了下,菲兒說:“我們猜單雙。”四個人一起伸手,決定了今晚的男女伴。我和阿成坐在了一邊。調整座位後再打量,都忍不住笑。
菲兒說:“大李,今晚你可要盡到男伴的本分!”
大李嘿嘿笑著:“從現在起到送你回家,我一定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想吃什麼說,哥哥幫你布菜,絕對服務周到。”
阿成也笑著對我說:“現在我就是你男朋友,任打任罵任罰,子琦,你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絕不會端盆水來裝月亮。”說完挑釁地瞧著大李。
菲兒借機撒嬌:“瞧瞧人家阿成,話就說得比你甜!”
大李渾身一抖:“大小姐,別麻我成不?咱們不內訌,不中敵人的奸計啊,哥哥其實比他實誠多了。”
菲兒與大李挺入戲,看上去就跟真的情侶一樣。阿成笑嘻嘻盯著我,提示我咱倆也不要輸給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