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無淚,大慟無聲,人世間的悲愴總是相通。
那一段時間每每午夜夢回,腦海裏總是閃過那一張張臉。
或年長或年幼,熟悉的與不熟悉的。
悲泣、無淚、空洞、麻木,絕望。
秦七月覺得自己是受上天眷顧的,父母躲過了那一劫。
可他又覺得自己是不幸的,活著,眼睜睜見證了那一幕。
長達三年,一直在見證那一幕,今天誰被拉出去了,明天誰被火化了,今天誰又不行了。
哪怕夢裏也不曾有過喜悅,入眼盡是悲涼。
十六七歲的年紀,心思單純卻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更有了自己的朋友甚至自己心儀的姑娘。
可是,如今他們全沒了。
更悲戚的是竟連個小墳包都沒有。
曆史能記住那場災變。
可誰能記住他們呢?
他們呱呱墜地的來了,可他們又無痕無跡的走了。
人們都說悲痛,可不相關的人如何能理解悲痛本身。
無法感同身受,一切安慰都隻是風涼話罷了。
人人都說看開,放過。
可這些也隻是無力的安慰罷了。
或者是彼此之間不知如何安慰的托詞。
真是無感又多餘。
真的就能看開放下麼?
秦七月看不開,也放不下。
每每閑暇時,他總會想起那曾經的一張張笑臉。
一起嬉笑打鬧,一起出過的糗。
轟隆!
思緒沉浸之際,忽然心靈一陣劇顫。
秦七月慌張抬頭,本能的揚起胳膊做防備狀。
環首四顧,天地還是原本那片天地,並無什麼兩樣。
天上的烏雲依舊濃厚,太陽依舊溫吞,寒風依舊呼嘯,裂麵如割
隻是之前一直走在他前邊不遠處的那個佝僂老人不見了。
“怎麼回事?心髒出問題了?房顫?”秦七月小聲嘀咕,眉頭微皺。
左手撫著胸口,揉捏了幾下
“上有二老,可不敢現在就出問題。”
秦七月皺眉細細感知了一下,似乎並無不妥。
繼而帶著狐疑繼續向前走去。
喀嚓!
走了沒多遠,又是一震。
這一下感知要更強烈,仿佛被重錘錘擊到了胸口上,像是心髒開裂了一般。
旋即響起咚咚咚擂鼓般的聲音,潮水一樣的劇痛隨之襲來。
喀嚓喀嚓聲不絕於耳,響聲越來越大,某一刻甚至震耳欲聾。
秦七月一下子蜷縮在地,弓身如蝦,汗水瞬間冒出,可身體被浸潤又在這邊極寒的天氣下卻不覺得陰冷,而是灼熱如燒。
綿密、濃鬱的白霧從領口袖口宣泄而出,周身瞬間朦朧,白茫茫一片。
額頭上,疼痛之下豆大的汗珠眨眼間凝結,繼而結成冰珠附著在額頭,密密麻麻,似乎額頭上的溫度,比周圍的酷寒還要更甚。
秦七月張口欲喊,可聲帶好像被凍住,隻能發出嗬嗬嗬如老舊風箱般的聲音,五髒六腑蒸騰而來的熱氣,一瞬間在嗓子眼結冰,凍的他臉色紫紅。
在他極端痛苦煎熬之際,忽然又一聲雷鳴般的聲音在耳邊炸響,秦七月仿佛聽到了自己腦中嗤嗤嗤過電的聲響。
還算清明的腦子一下子渾渾噩噩,念頭的最後,隻像常人死前,在回顧自己生平的一幕幕。
“罷了,隻是家中二老怕是……”
帶著遺憾,心裏歎息一聲,意識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