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門（上）
玉玲瓏把水遞給他，溫聲道：“這是人之常情。你的爹娘生前相親相愛，死後也能同棺同槨，這也算圓滿了。”
“圓滿麼？”金抱春仰靠在床柱上，淡漠的語氣好似在說別人的故事：“我娘難產死在鳳翔，三月後我爹在碧寒山莊養病期間暴斃而亡，他的墓就設在這裏，我和抱真那時還小，但不忍父母兩地相隔，所以懇求太君將母親的墳遷到景田鎮，他們兩人同棺下葬，這樣就算圓滿麼？或許，算是圓滿吧……”
玉玲瓏不知道該如何勸他，隻好轉移他的注意力，問起那個讓她思慮一下午的美貌少年：“公子，我今天遇到了抱泉公子的暗衛，唐延壽……聽紫衣說，那孩子很受抱泉公子的寵信，連名字都是金抱泉親自取的？”
“寵信？”金抱春挑眉瞥著玉玲瓏，輕笑一聲：“夫人，準確的說，那叫寵愛。”
玉玲瓏閉上眼，想起那個光風霽月的金抱泉，暗暗搖了搖頭。
“抱泉公子那樣的人物也會……收養孌童？”
金抱春以奇怪的眼神掃著她，淡道：“金抱泉的前一任暗衛唐曉寄與江湖俊彥結為伉儷，堂兄十五歲時他們夫妻護主身死，隻留下一個遺腹子，堂兄感念兩人恩德，為他們的孩子取名延壽，一手把他撫養成人。堂兄寵著那隻小猴子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夫人想太多了。”
“……他們明明都……”荷風亭裏那一幕實在太刺激，她怎麼會看錯？不過玉玲瓏實在說不出口，瞪了一眼金抱春，當下成了悶聲葫蘆。
金抱春不欲再談，當鳳眸瞥見窗外水樣的月色，突然坐直身子，他注視玉玲瓏片刻，勾唇道：“夫人，這碧寒山莊裏埋藏著我的一個小秘密，作為盟友，我不介意和你一同分享。”
金抱春丹鳳眸裏有暗暗燃燒的熾熱火光，玉玲瓏心一跳，連忙不著痕跡地退開一步，禮尚往來地也彎唇對他笑：“公子，你看，天都這麼晚了……”
“……你敢說不？”
病公子挑起唇笑得很無害，語氣很輕地反問，卻讓玉玲瓏的笑僵在臉上。
玉玲瓏到底還是踏著月色出屋了，跟在金抱春後麵她狠狠地磨牙，這男人是強盜啊！她不想知道那些狗屁秘密……她還想活著去找奴兒好不好……早知道就讓他剛才燒成白癡，她才不管他！
金抱春提著燈領著她走出小院，順著畫廊左轉右折，前行很久最後他將她帶進一座衰敗的院落，推開陳舊得掉漆的木門，他拉著她進屋，玉玲瓏不甘不願地進去了。
“我小時候在碧寒山莊住過一陣子，那時我爹病重，我陪同他在此療養身體。這間房就是我爹當初的起居室。”
玉玲瓏點點頭，借著火光打量著房子，屋中家具都被覆上了布幔，布上灰塵滿布，想來很久沒人進來過了，她皺皺眉，總覺得這裏有些怪異。
“自爹歿後，這間屋子除了我沒有人進來過。”他一一扯去布幔，當窗前的黑布除去，房中漏進淡淡的月光。
她順口問道：“你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妻奴。”
“……”
“嗬，我不記得了，隻記得他很怕我娘。我娘很蠢，踩死螞蟻都要念上幾天的往生咒，我爹就怕我娘哭，所以做什麼都很沒男人氣概。”
他邊說邊拉開了屋內最後一匹黑布，布下掩蓋著一口普通的大木箱。掩下黑眸，他抑製著自己不斷發抖的雙手，一施力，箱蓋被打開了。
玉玲瓏探過頭來，隻見箱中零星地堆放著一些雜物，有小孩子穿的舊衣物，也有一些玩具布偶和一些雜書。
“這些是你小時候用過的？居然還留著？”
“這些，”金抱春俯身，從中拿出一疊已然泛黃的手稿及一本詩集冊子，慎重地道，“是我人生中全部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