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看哈,我這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還不了解,可能前期還真得麻煩你,這樣,這50塊錢就當夥食費,你收著。”
徐雲震驚的忙擺手:“哪能啊!我的天呐!50塊錢!我這做的又不是啥皇宮裏的飯,怎麼好意思收你那麼多錢,嫂子就當多添雙筷子的事,快把錢收起來吧。”
那眼睛直勾勾的看著50塊。
“嫂子,你不收我還真不好去,你也知道,我們上麵都是有要求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收下這錢,你就當是對我工作和肚子的支持了。”
徐雲被逗得一笑,這才點點頭,手在圍裙上猛地一擦,收下,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等會兒啊,我叫孩子爹給你搬張床來。”
說是床,其實就是兩個長板凳加上一塊大木板,一架一放,一張床就成型了。
盡管有從上海帶來的好被子,可這硬木板還是硌的周澤渾身酸疼,他養尊處優慣了,哪裏受過這個罪?
夜幕籠罩,月亮緩緩升起,周澤有些鬱悶的躺在這空蕩蕩的教室裏,過大的空間毫無安全感,讓他有種睡在大馬路上的錯覺。
反正不是家。
他在硬木板上翻了個身,今天一天過得比他過去二十一年都累。
他總是會回憶起90年8月16號,那是個周五的下午,他從高中教導處拿到高考的分數單,老師激動的拍著他的肩膀,戲說他這在古代那就是考上舉人了!
那年上海市高考錄取率包含專科隻有2.1%,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老師怕他驕傲,說雖然他的分數超過本科線21分,但英語方麵還是後勁不足,到了大學千萬不能鬆懈。
當時的他什麼也聽不進去,他騎著自行車從人民廣場一口氣騎到了楊浦公園,風也在為他歡呼,他想大喊,用完了身上的力氣,他將自己狠狠的摔向草坪,嗅著青草香,下午炙熱的陽光照射在身上,一點也感覺不到。
在大學生活裏,他無數次的憧憬著未來,可沒想到工作第一天就讓他感到了迷茫。
父母的教誨,市委周書記的期待,同事的嘲諷,村長的懈怠,村民的實際問題,還有大家的觀望,一樁樁一件件。
他錯誤的把社會的需要,默認為社會對自己的需要,社會隻是需要他這個專業裏能帶領行業前行的人。
六月的天氣燥熱,紛飛的蚊蟲叮斷了他的思維。
他坐起來拍了拍,嘟囔:“蚊子也喜歡欺負我這個外鄉人。”
不說還好,一說完,蚊子就像得到了軍師指令,專盯著他群攻,他齜牙咧嘴全身都拍的紅腫還是沒躲過偷襲。
算了算了,出去走走。
鄉下的月光像一層白紗一樣鋪在土路上,走上去感覺比白天要柔軟幾分。
夜晚的蟲鳴相繼而至,襯的夜色更靜。周澤隨意撿起一根樹枝,感覺自己有了夥伴,並不孤單。
一抬頭,他竟然來到了田裏,這個點大家都睡了吧,鄉下講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嗯?月光下,有一件比月光還要白上幾分的白色汗衫在田地裏揮舞著鐮刀。
這是在割稻?
周澤一下就認出了這個熟悉的背影--朱煜。
周澤有些興奮,他忘不了白天朱煜犁地的樣子,那才是個爺們兒。
“朱煜,你怎麼沒回去休息啊?這塊地也是你家的?”
朱煜的眼睛在月光下也顯得很黑很亮:“周書記,我家稻子已經割完,下午犁地是準備種小麥。
這塊地是別人家的,我幫忙收稻,等把這兩壟地的稻子割完就回去了。”
大方得體的回答,帶著尊敬和疏離。
更像是個沒有什麼情緒的人。
周澤點點頭,這朱煜的速度的確快,人家還在收稻子,他都準備種二茬了。
他也自然的認為,朱煜這是在幫那買牛的三戶人家收稻子。
他愜意的往樹下半躺,這才看見白天那頭牛也躺在不遠處,用它的尾巴更愜意的甩打著蚊子。
他稀奇的手撐地側躺過來,看著朱煜:“白天就聽副村長誇你一身的本事,這什麼活到你手上都能幹的漂亮,我就很好奇,這牛你是怎麼治住的,對了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吧,我是75年的,今年21歲。”
朱煜看出來周澤對自己很感興趣,頓了一下:“77年,19歲。動物和人沒區別的,它們能感受到你有沒有敵意,把自己也當成動物,就能溝通了。”
這倒是稀奇,周澤從沒聽過這種說法。
“那你把自己當什麼動物了?牛?豬?”
“有些時候是埋頭幹活的牛,有些時候是悶頭吃飯的豬。”
“那你覺得我是什麼動物。”
“貓吧。”不等周澤發問,朱煜已經開口解惑,“在我們這有句話,貓是有九條命的,有錢人就和貓一樣,有重來的機會。”
周澤的笑容頓住,這樣一個早熟又充滿智慧的人,在這樣的田地裏揮灑著自己的汗水。
讓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