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佃戶(1 / 1)

晌午薄煙漸消,一輛馬車緩緩停在江府府前,青衣婢女下廂,隨之一對粗布衣裳的夫妻相攜而下,領著人進府,剛過大門,擦過灑掃仆人,不覺間一聲呼喚叫住了那領首婢女。

“宜蘭。”

淡輕日光穿過綠竹,斑駁光影落在小徑卵石,繁茂竹林後,纖薄身板著著一襲月白長衫,江宿抬手撩起竹葉,緩步靠近。

他蒼白臉頰有了些許血色,纖長眼睫壓著黝黑眼眸,頎長身形帶著難得的溫雅氣度,隨著而來掀起一股淡淡甜香的熏風,輕言:“昨日未見你,是去了何處?”

他唇色紅潤,說起話卻像含了一片肥沃花瓣,既清又啞。

“是你啊。”瞧見來人是江宿,宜蘭微微笑起,想著管家囑咐的,道:“柳管家讓我到附近鎮子尋兩戶人家,我找了一天一宿,是方才才回來的。不過你來的正是時候,就勞煩你幫我照看一下這兩位客人,我去去就回。”

含情似的眉眼夾著低垂笑意,被微微垂下的纖長眼睫遮蔽的瞳孔隨著甘甜笑意輕輕閉上,他笑著點首,熹微晨光下的肌膚白淨潤光,似顆晶瑩剔透的荔枝,浸潤甜汁。

見他同意,宜蘭這才放心,隻忍著急意,匆匆離去。

瞬間,堂前林園周遭並無他人蹤影,江宿返身,墨染發絲垂在臉側,眸子帶著夏日清幽涼意,臉上卻掛著和煦笑意,他微微點頭,似再尋常不過的交談般,言道。

“二位知其來意否?”

“柳管家,人帶來了。”

站在堂前,清菡整理著衣裳,隻一聲呼喚,她理了理衣袖,聽入門之聲,忙得掛起笑臉,轉身迎接。

“回來了。”她瑩瑩笑麵,入門三人,目光在稍後入門的大娘老漢間徘徊,似略感疑惑,她笑意微斂,不覺言道:“怎麼就兩個人?”

“是這樣的。”宜蘭走到旁邊,解釋道:“本來是兩戶的,但那一家人時運不好,在年初就全都病死了,隻剩下一個兒子欠下一屁股債跑了。本想打聽問問真假,可要趕著時辰回來交差就沒管那戶了。呐,這兩位就是管家你說的姓任的那戶。”

聽著宜蘭介紹,清菡推過宜蘭瞧那老夫妻麵相,兩人穿著粗布麻衣,佃戶出身,麵頰黧黑,精神頗足。

她不著痕跡的上下打量,笑意不減的走上前去,便道:“是任老夫妻吧,用過飯了沒有?坐,坐。”

應著清菡招呼,夫妻兩含蓄微笑,順應坐在了客座之上,宜蘭見此端茶而來,將冒著熱氣的兩杯茶盞擱在方幾上,客道了兩句,清菡繼道:“府上丫環一路上應該都跟你們說了吧?今個將你們老夫妻找來,就是想讓你們認認人。”

那老頭一隻眼渙散,頭上戴著幘巾,聽了這話,忙得開口。

“是阿淨吧?我家阿淨不會犯事了吧?”

“犯不著事。”清菡嗐聲,輕道:“我們江府家大業大,做的都是正經買賣,你們阿淨要是到我們府上做事,雖算不上光宗耀祖,好處定是少不了的。隻是不知你們獨子任淨,長個什麼樣。”

“他呀,呃……”那婆子遲疑了下,似想不起了,眼睛極快地看了眼老伴,說:“我們兒子阿淨,長得秀氣,比十裏八鄉的姑娘還要俊,個高,肩闊,身子薄,笑起來就跟吃了蜜桃一樣……”

老頭奪過話,道:“他要是在府上,管家姑娘您就讓他出來,讓我們夫妻瞧瞧,半年不見,不知他瘦了沒有……”

老婆兒擠過老伴,道:“他這好半年不來個信,嚇得俺們都去報了官。府上這麼氣派,他要是不記得娘爹了,我可記得他臉頰有一顆芝麻大的黑痣……”

“俺們去官府問了七八次,次次都說沒信,他要是願意留在府上做事也成,家裏的活用不著他操心,隻是家裏沒錢使,他現在老大不小了,卻也沒有說親事……”

“我們阿淨性子好得很,管家您要是見了準喜歡,隻不過他失蹤好些天,在府上謀事了怎麼也不跟老婆子來個信?”

“怕是出事了?他要是有事,您就……”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清菡笑嗬嗬聽著也像那麼回事,她抬手起身,靠近了幾步,招呼著人,說:“別急別急,咱慢慢說。二老還餓著吧,府上已備下薄酒素菜,咱們邊吃邊聊,順便也把你們兒子叫來。”

“好,好。”趕忙同意,兩老人起身,臉上隻掛著殷切地笑,熱貼地真像他們兒子似的。

期間宜蘭走了回來,低聲同清菡言語。沒人盯著兩人,老頭略帶責怪地拉了下老婆兒。

“你怎麼把咱兒子的事也說了?”

老婆子笑著,不免道:“有這麼個兒子,我心裏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