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桌前,桌上擺碟,照常四菜一湯。
江鏡月照常喝了口清茶,剛抬筷,宜蘭就跨過門檻從刺眼金光下小跑了進來。
“小姐,知府夫人來了。”
她入門便急匆匆地走到準備用飯的小姐身側,低聲說道。
輕輕皺眉,江鏡月有些不悅,放下筷箸,側首而視,“她怎麼來了?快些請進來。”
“哎。”宜蘭應聲,忙得反身,又跑了出去。
站起身來梳飭理衣,江鏡月向門外伸頸眺望,遙遙地就看見一抹風風火火的緋紅衣裳,她連忙笑起,向前兩步,抬手迎上。
“吳夫人!”
“江老板!”那身影腳步極快,來到跟前,爽朗言道:“真是難為情,不打聲招呼就登門來拜,江老板莫見怪呀。”
吳夫人一身雲錦加身,高髻上插著鎏金梳篦,釵飾不多,疏密得當,盡顯官家派頭。
江鏡月慷慨而笑,一隻手抬起,喚著她入內。
“來便是客,什麼難為情的。來來來,我正準備用飯了,既然來了,咱便湊合一頓!”
吳夫人也不局促,笑著頷首,抬眉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走到桌前撩衣落座,仆人早便備上一副碗筷,並肩而坐,吳夫人掃過桌上熱湯佳肴,笑眼盈盈,點了點頭,隻側過臉頰,對著主人開口,緩緩言道。
“四菜一湯,有魚有肉,還有豆腐乳跟解膩的綠葉菜。旁人以為江老板富甲一方,頓頓當有鮑魚海參,熊掌燕窩,可這青菜豆腐配著吃卻別有一番滋味。我當不客氣了。”
她說著,在江鏡月含笑目光下抬著夾菜,一口翠綠入口,咀嚼片刻,她嫣然點首,融融笑道:“許久未嚐,這一口下去,倒覺得清甜得很。”
江鏡月隨著應和,手指微動,笑曰:“喜歡就好,我還怕這粗茶淡飯不合夫人胃口。要不我再讓廚子炒兩個菜?哈哈,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宜蘭呀,嗯嗯。”
她笑著哼了兩聲,示意宜蘭去辦。
“這天氣炎熱,吃些清淡得好。天天吃些大補補品,過猶不及,反倒沒有這綠葉菜吃得舒坦!”
吳夫人說著起筷,伸長手臂去夾白菜裏的豆腐,將小塊豆腐放進碗中,端起調羹連著蔥絲一並送入嘴中,咀嚼間,江鏡月笑道:“這白菜炒豆腐,看著簡單,實則有它的典故。”
“哦?我倒不知,說來聽聽。”夫人端起茶杯,頗有興致,邊飲著茶水,邊看著她夾起一根白菜,隻對著這白菜,笑言。
“昔日先祖未登帝,竊往太山拜祖,夤夜獨遊,被一梅花小鹿所引,故隨其深入,不慎迷途。眾人苦尋七日,未果,往返間,於萋萋繁密處窺見一雄實鹿角,顧往之,於山間罅隙尋之。歸鄉,同師問曰:如何不死?其言道:饑食菜,渴飲露,嗅山間清氣,與仙鹿為友,先祖佑我,故不死。”
“吃的是白菜,喝的是露水,可這豆腐呢?”吳夫人聽著有趣,細細想來,問道。
江鏡月輕聲低笑,似含著別樣意味,拿著筷子的手緩緩向前伸動,對著筷尖夾著的豆腐,她展眉而笑。
“洛人喜食豆乳,大街小巷都是做豆乳的鋪子,豆味襲衣,那鹿嗅著豆乳氣,可不就來了嗎?”
“啊?”吳夫人聽罷,微微一愣,隨之恍然,哈哈作笑,“這哪裏是典故,分明是杜撰!既如此,我倒要講一個與這鹿有關的典故了!”
說著,她將手指伸入茶杯浸濕,食指沾水,挽住袖,橫橫豎豎在漆木紅桌作畫,抬起,江鏡月細瞧,是一個“夫”字。
她歪頭,高髻微斜,削薄地身子傾向那字,又慢慢移了回來,眨目想著,嫣然搖頭。
“有鹿有夫……我怎麼想都想不到……”
拿過帕子拭手,吳夫人似猜到她想不出原因,隻指著那渙散不成形了的水痕,欣然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