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府邸,於高閣屋簷、庭院竹鬆下,簧管調弦戲聲直攪天際,通亮戲台戲角翩躚,鵲迎橋路,動人心弦,又舞槍弄棒,翻滾打滑,逗得人捧腹大笑。
杯觥交錯,人聲鼎沸,於那燭火明光之間,一雙眼睛似醉非醉,神魂顛倒的帶著幾分酥骨地懶意,倚靠木椅,仰著脖頸,豢著幽醉眼目盯著那主位上肆意歡飲之人,入髓而笑。
月波清霽,煙容明淡。筵席散去,戲台黯淡,江鏡月毫無半分困意,隨著那暢快笑聲,縱興入室。
她並未飲酒,坐在椅上又給自個倒了杯茶,涼意沁喉倒解了份夜間暑氣,瞧見江宿脫掉外衫,低垂眼角地含笑醉意,她反倒高興,歪著腦袋,直勾勾地瞧著他喝醉的模樣。
他話也不說了,不似平日之態,掩著饞人憐愛的冷色,坐在身旁勾著她的手歪身躺下,“小姐”,說出的話也一股子燥熱的甜味,甘酒入喉,別提多美了。
江鏡月目不轉睛地瞧著他,這才曉得為何旁人皆喜美人醉顏,可謂醉酒佳人桃紅麵,不忘嫣語嬌態羞溫柔。
深得她心。
她撩起紗袖,微涼手掌貼在他脖頸,摩挲著那微紅玉麵,道:“你若再喝當回不來了。要在院裏睡下,該給院裏的貓狗戲弄了。”
“我錯了。”他似幾分清晰,揚起嘴角,隻微微睜開笑眼,幽幽的,在那如醉似醉的酒氣之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杏餞之蜜般嬌俏拿捏。
江鏡月低笑,順著他的指示親了親他的臉頰,又隨著那親點在唇上的手指,吻了吻唇,瞧著那得逞的淨笑,她順從地道:“拿捏死了。”
實則心花怒放,合不攏嘴,可她笑意忽斂了幾分,指腹磨了他的臉龐,眼睫遂瞳孔起伏微壓地落在他的滑動地脖頸,她笑意驟大,隻覺一股靈光湧入心頭乍現,猛然起身。
“哎呀哎呀,這感覺是擋也擋不住,技癢了,不睡了!”
撩好外衫,拿著蠟燭點上燈,弄了墨,鋪展了畫卷,起筆就要隨那感覺落下。
隻一人從後環抱住了她,熱意攏在腰間。
“你該歇下了。”
江鏡月也不膩,仍他抱著。
“小姐不歇嗎?”
帶著如魚得水的倦怠感,江宿下巴勾在薄肩,閉上眼睛,笑眯眯地點頭,乖順地不聞其言。
“不了,睡不著,趁著感覺來了,就顧不上旁的了。”她樂嗬一笑,來的靈光就像這醉蟲一般讓人魂牽夢繞,敲骨吸髓,久久不能罷了,不將這渾然天成的意境拿下,她是怎麼都睡不著了的。
隻一下落筆,手穩心境將一筆畫得通透,她頗為滿意,又將各色染料取出,“這繪畫如這些詩一般,感覺來了,一氣嗬成,揮灑自如,方才暢快!”
她提了下筆,頓了頓,道:“正如這寫詩,飲酒乘意,高朋滿座,快載樂載要寫;簫商入耳,遊子他鄉,沉鬱難解要寫;既是蕭散自然,險怪奇拔,清新細膩,綺麗柔靡,一切且在這巧拙新陳、兼容並蓄之中,既是上三流,下三流,無不如此。不舒不暢,不吐不快。”
“風溫夜朗,我也是醉了,天還有兩個時辰呐,你且歇息吧。”
她自顧自抒發一番,回神才覺多言,低笑一番,回首瞧著那閉眼闔目,嘟嘟囔囔地像是在回她、也像說著囈語之人。
於燭火下,像隻熟了的桃子,染了蜜般可口沁目。
她笑著回頭,盯著他喝得通紅麵龐,似起了什麼心思,稍顯遲疑的,於那微微起眸正顏厲色的險峻凝視著,臉頰上的痣被她伸舌舔著。
芳香四溢,如采蜜般,暖色烘人。
“回去睡吧。”
親了親他的臉頰,江鏡月終還是勸道。
燈燃至晨曦,窗外微微發亮,佇立於案落下最後一筆,瞧著所繪之物,江鏡月頗為滿意,隻吹了吹彩墨,卷起便攜著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