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呸呸。”一大清早,鋪子後院燃起了灶火。
滾滾熱氣熏著臉,一股翻滾藥味直衝鼻子,被熏得嗆眼,在砂鍋裏放上一把桔子皮,馮媽蓋上蓋,拿著蒲扇散了兩下,又想著藥臼裏的東西,“哎呦”了一聲,放下扇子跨了兩步,坐到馬紮鑿起藥來。
從二樓拿著一笸籮走下,一瞧見走進院裏的姑娘,馮媽用袖子擦著鼻子嗆人的氣,邊搗著石臼,邊道:“東家,這殼可真難鑿。”
“確實難弄,但要碾成細細的末子才好入藥。”將笸籮擱在一架子上,攤平了裏頭的藥材,尹子怡道。
身後籠裏的貓“嗚嗷嗚嗷”地叫著,牆根圈著的羊隔著籬笆吃盆栽葉子,一隻雞一早便蹦躂著,被逮住拴在樹腳下點著腦袋啄食。
“您說這南瓜籽可以治肚子裏的長蟲,可這亞麻籽能治什麼?”
“治痼疾,馮媽。”侍弄著手底下的藥材,尹子怡不厭解惑,道:“這書上寫,服食亞麻一年,身麵光潔不疾;服食亞麻二年,白發返黑;服食亞麻三年,落齒更生。這畜牧食了能保康健,跟人是一個法子。”
“奇了東家,要是我吃了這籽子,這皮膚豈不是要跟水煮蛋一樣光滑?”直覺新鮮,馮媽樂嗬,拿出一點半碎末子放於掌心,隻指上沾著一點,像塗胭脂一般敷於麵頰,細細抹開,笑道:“這摸上去確實有點不一樣,膈手。”
“待再碾碾。”坐到那藥罐的旁邊,嗅著氣味,拿起蒲扇扇了扇火氣,尹子怡道:“按理說沒錯,東西是好東西,但這亞麻是西域貨商賣得藥材,不比本地草藥廉平,隻王公貴族常食,要是單食,最好水服。”
“就這?這一杵子就是一粒金豆,我可得當心點,不能糟踐咯。”馮媽頓時一驚,連忙拍下掌心摻雜,重重碾壓石杵幾下。
“沒那麼金貴。”尹子怡側目笑道,似忽得響起什麼,躊躇凝語,垂眸稍思,抬起即道:“馮媽,我今早做了一個夢。”
馮媽一聽,笑道:“嗐,夢見什麼了東家?說來好讓我給你解解。”
“夢裏吧,有一老嫗,看不清麵,但身形優美,精神矍鑠。我似在來睢陽的路上一片樹林裏,一直走,她便一直跟著,似在追我,又好像我與她相識。我被追得慌神,懷疑是怨鬼纏身,停下步子便問她,您為何糾纏不休?她言,有不情之請,隻想請姑娘幫忙。我問她是何事,要是想害我自個脫胎,到了閻羅王跟前必狠狠告她一狀。她說不敢,隻願要姑娘身上的東西,要到,她必走。”
“要我的手,我說不能啊,行醫之人沒了手,如何給畜牧治病療傷,如何給人主家寫方抓藥?不能不能。轉說要我的頭,我說不成啊,若無了這頭,沒了一身藥理,豈不是渾渾噩噩,白來了這一世。不成不成。再說要我的鋪子,我遲疑了片刻,細細思來,也是不成,沒這了鋪子,既是走街串巷的郎中,也該在這天地有一容身之所,昔日四海為家,說行便行,遊曆四方,而今有了定處,既要奪去,我鋪中病患該如何安置?這房子主家還如何交代?豈不失信於人,不成理法,不可不可。”
“她說,你左道不是右言不成,那該如何?我且自取一物,再還你一物。不由我言,她隨手一揮,我身子一輕,隻幽幽然醒來,發覺佩戴在身上的玉玨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拾起,卻是怎麼拚都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