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都，安錦肆。
“老二，你瞧這糖人兒是捏得紅裏透亮！”
盧江笙摸出幾粒碎銀扔給手藝人，小心翼翼抓起兩支熱乎糖人塞在卓、奚二人手中。
卓小川雙目幽陷，一副病懨懨模樣，啃下一塊糖人味同嚼蠟。
盧江笙則是大口撕咬，津津有味直至滿嘴流油。
“兄弟，混江湖哪有不死人的。早些年我在北地郡摸爬滾打，那地方才慘！趁著兵荒馬亂，大盜悍匪就敢橫刀立馬在官道上，糧餉商貨一個子兒不留。為此曝屍荒野的鏢師少說也得上千……”
盧江笙侃侃而談，卻忽然被奚淩滄撞了下肩膀，連忙轉言道：“卓兄弟且放心，你昏迷那幾日我給懷恩鏢局送去了些靈石，也算作個交待。完事馬不停蹄趕到南風城官府打了個照麵，日後他們會多加照拂懷恩鏢局。”
說罷他將頭撇向卓小川，附耳輕語道：“讓他們以為你死了最好，如此那位大人放心。”
卓小川點了點頭，心中稍感寬慰。
“老二，你說那日的白衣人會是誰？之前可不曾見哪個書生在大人麵前這般大排場……”
“大哥，你莫非忘了大人偶然提過一次，有個發小在外遊曆……”
“要到了。”
卓小川抬起頭，左手邊不遠處即是暮歲樓。暮歲樓……聽說是雁都地痞流氓狂歡之所，右手邊墨蕭樓泰然矗立，清靜古雅素為達官貴人所好。那位大人卻選在了暮歲樓，神秘莫測……
天上灼日惡雲混糅，一時漆黑一時慘白。卓小川心胸微窒，忽而悸動，慌忙垂下頭顱不敢再看。
他東張西望一片茫然，身邊二人依舊談笑風生。
“小川，你三哥今天也要回來嘍！有些想念我三兄弟身披玄甲衣耍威風的日子了，這粗布麻衣不舒服，忒不舒服！”
“我……三哥？”
“是啊，與你一般年輕，我們都喜歡叫他羅三郎，哈哈！”
十多日來連綿大雨，官道泥濘不能行車，於是走出龍潭山後三人鑽進了卓小川的家——南風城北一座隱秘破落小院。
盧江笙清楚記得上次住進那座小院的情狀：他奄奄一息躺在陰暗潮濕的角落，少年坐在門口借著日光將一些陌生藥草放進石臼中搗碎，百遍，千遍……如今閉上眼睛，耳邊就會浮起那沉穩而富有節奏的搗藥聲。
窒息中嚐到一線生機，這是過命的交情。
再次走進那座小院落，映入眼簾依舊是成捆的幹濕藥材，苦氣彌漫。卓小川醒後，盧奚二人照言抽出若幹樣藥材搗碎成汁，摻入一種灰色藥粉後敷在他的傷口上。據這名不過十八歲的少年講，這些醫術傳承自他家鄉的一位善良女子。
與上次不同的是，門外不知何時懸掛著一口桃木劍，前後雕琢的“川”“洛”二字已有些模糊不清。
懸之於此，本意日月打磨，如今風雨飄搖。
……
大風吹抵尚方郡，明月崗上零星分布的幾個村落開啟了晝夜難寐的農忙時節。
黃昏時分，寒孤村的村民扛著農具拖著疲憊身軀，陸續歸家生火造飯。
“快了……就差一點……差一點……”
村口大榆樹上，黝黑少年正竭力伸長胳膊抓向一串肥美榆錢，不曾想腳下樹杈陡然斷裂，身子趔趄間就要失足栽下——
“救命！”
樹下白衣郎腳底生風，眉心微耀淩空拔起，所幸穩穩接住黝黑少年。
“韓起哥。”
黝黑少年汗然一笑，掂著那串垂涎已久的榆錢在白衣郎眼前晃了晃。
“不錯，夠膽子！”
韓起撚下其中一縷肥榆錢叼在口中，奮力將黝黑少年身上塵土拍打幹淨。
“霍非，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