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口子報道(1 / 2)

段曆現在還記得,那天他幾乎是鼓足了勇氣才跟上指導員的步伐。

指導員臉色陰翳,看上去很難以接近,在政治處接過他後隻簡單說了兩個字“走吧”便扭頭就走。

偏巧段曆在平時也是個寡言的人,除了在喝了夠量的酒以後。

很多年以後,他分析自己從警過程中,對他影響最大最深刻的就是指導員了。如果當初不是分在這個中隊,說不定自己的人生曆程會是全然兩樣。

至少段曆現在對指導員身上傳來的隱隱殺氣就感覺很不自在了,這種殺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那殺氣幾乎可以穿透五髒六腑,讓人窒息而無從抵禦。而自始至終,指導員好像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下。

段曆在內心強烈地對抗這殺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鎮定下來,甚至在心裏暗暗對他進行人物形象分析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段曆開始有點怨恨起父親來。當時黃政委,也就是他爸爸的老朋友,要他選擇在機關工作還是到隊上鍛煉的時候,同樣是獄警的父親斷然就決定要他去隊上。而段曆當然無從選擇。從小他就習慣了這種父子關係,盡管骨髓裏他很叛逆。誰都料想不到,也就是這樣刹那間的決定使得段曆有了一個曲折的人生體驗。

其實段曆並不知道指導員當時也在觀察他,後來他們之間很熟悉了,一次偶然中才透露,當時他就斷定這個“新口子”不簡單,有前途,因為段曆當時表現出了一種剛二十歲的年輕人少有的冷靜和鎮定,在他麵前。

聽到他這麼說時,段曆自己都覺得很好笑。因為他說的所謂前途,也就是有潛質成為“鐵匠鋪”的正式“鐵匠”。

可當初他並不知道,他即將要麵臨的中隊就是全監獄有名的“鐵匠鋪”,而指導員則被警察、犯人戲稱為“掌櫃的”。他更不知道他後來也成為了這個監獄發展史上最受爭議的人,他的一些所謂“事跡”也被獄警們在枯燥無聊的帶班過程中津津樂道地以各種版本傳唱,新獄警們總是對此百聽不厭,伴以翻江倒海的思緒狂潮,更是淡忘了曾經鬱鬱不得誌的感慨而堅定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對事業的熱愛。

要是曆史重演的話,象段曆這樣有遠大理想抱負的青年,當初如果知道了曆史發展的結局的話,拚死他當時也要在父親麵前抗爭一番,至少會要求換一個中隊。

可曆史就是曆史,它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段曆無法遭遇奇跡穿越時空憑自己個人的喜怒哀樂去隨心所欲地改變曆史,他注定要按照屬於他自己的人生軌跡走下去。

本文涉及許多我國大牆內執法體製的內容,純係藝術加工,請讀者按照曆史發展的觀點和辨正的理論加以全麵正確分析看待,不足之處敬請指正。

“鐵匠學是一門綜合的藝術,講究說學逗唱四門功夫。”

在1992年七月流火的那個上午,伴隨著陣陣知了躁人的叫聲,在正式見麵後,中隊長以自認為幽默的開場白開始了教程。

“說,就是要能侃,在帶班過程中是多麼的枯燥乏味,哥幾個在一塊,不聊點理想、人生什麼的豈不是浪費了大好的青春和寶貴的年華,都象湯司令那賣牛肉的樣,”說著他迅速瞟了一眼正陰陰地注視著犯人勞動的指導員,摸出一包皺巴巴的平裝煙,摳出一根給段曆被謝絕後點燃了那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眯著眼緩緩吐出來,研究了一陣煙霧飄散的軌跡後繼續說,“那生活就沒有任何樂趣而言了。”這時候我才知道指導員姓湯,有個外號叫“湯司令”。

“所謂學,指的是活到老,學到老,這好象是一個革命老前輩說的。勞改幹部是萬金油,要掌握很多方麵的技能,而不是光看管犯人,不讓他們逃跑那麼簡單。隻有不斷學習,在生活、工作中積累經驗才能推陳出新,才能適應當今社會的發展需求。”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措辭,為了充分展現自己的理論水平,略微思索了一會,又加了一句,“才能走在改革開放的最前沿。”這句話的滿意程度從他露出得意的笑容以及邊說邊點頭的模樣便可想見。那時候還沒有流行“與時俱進”這個詞,要是被他知道那還了得。

“逗,你可別理解為逗小孩。”這時候他認為很好笑,便“哈哈”笑了兩聲。段曆反應遲鈍,當他覺得不笑兩聲不禮貌也想跟著笑兩聲時,他又開始說了,段曆也隻好將已經差不多衝口而出的笑轉化為幹咳兩聲掩飾過去,“它的意思是要學會在工作中尋覓樂趣,發現快樂,從而讓我們心境平和,才能苦中作樂,才能安心勞改事業。”

“唱,就是要有副好嗓門,這可不是用來唱歌的,當然會唱歌那更好,不瞞你說我當知青的時候學過放電影,唱歌我還是會一點點,不值一提,做人還是應該謙虛低調一點好。這個好嗓子嘛,那是必不可少的,否則你天天進行工地指揮很難應付的。”說完他四顧望了望,冷不防來了聲:

“值班的!”

一聲炸雷在耳畔響起,不說驚天動地也是震耳欲聾了。嚇得段曆不由哆嗦了一下。想不到他並不強壯的身軀居然如此真氣十足,而且剛才還笑容可掬的臉上瞬間威嚴認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