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一個麵容猥瑣,穿著黃條囚服的光腦殼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在距離他們五、六米的地方站定,舉著右手入黨宣誓般:“犯人餘力求報告,請中隊長指示。”我的天啊,這是犯人嗎,看這式樣頗有幾分軍人的味道。
“沒什麼事了,回去吧。”他又扭過頭來變色龍般轉換表情衝段曆笑笑,對那值班犯不耐煩地甩甩手,本來他也就是為了展現一下自己嗓門的。
“是!”說罷又是一個宣誓動作轉身跑步而去。
才從學校出來的段曆便有點忿忿不平了,這不是捉弄人嗎?犯人也是人,也有他們自己的人格,怎能就這樣將人揮來喝去的。可看那犯人神情並無異色,估計已經習慣了。
“你剛來,隻能對你說些淺顯一點的,這說學逗唱深層次的涵義隻能靠你自己慢慢摸索,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啊。”說著他又掏煙,向段曆麵前遞遞,段曆還沒來得及謝絕他已經縮回去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煙給自己點上了。交談的半個小時內他已經抽第三根煙了,看得出他的煙癮很重。可他說這話的時候分明帶著一絲捉弄的意味使段曆頓時有點疑惑,但他再不談及這個話題倒使段曆愈加覺得此中有點玄乎。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段曆就聽他侃。他侃功真是了得,用“滔滔不絕”,“口若懸河”來概括簡直難達其萬一。估計他是長期受到言語壓抑,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乘機進行發泄。顯然對段曆他很滿意,段曆不但很耐心地挺住了,更難能可貴的是段曆居然可以在陣陣唾沫星中不時點頭認同,配合麵部謙虛欽佩的神情,使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而且迅速膨脹。馬上他和段曆就熟了,當段曆是朋友般不時還拍拍他的肩膀以表示心與心的距離正在逐漸拉近。隨著心靈距離的拉近,物理意義上的空間距離自然也隨之縮小,這感覺又豈是“聆聽”二字所能比擬。
從段曆先前的了解以及這位中隊長的談話內容我向大家介紹一下他的工作環境。這所監獄地處HN省的省會城市沙洲市的郊區,為新建單位,正式名稱為“HN省少年犯管教所”,較為偏僻,交通不便。說交通不便是因為這裏離市區雖然隻有七公裏,但沒有公交車及其它任何營運性車輛通過。少管所內隻有五輛車,一輛伏爾加,那是所長的專車,一輛中囚車,用來押解犯人的,還有一輛大囚車,平時作為職工交通車,早晚各一趟通往勞改局附近的市中心,一輛大卡車和一輛後三輪。一個星期前段曆是乘坐大囚車前來報到的,經過簡單的手續後政治處讓他回家準備一下,一星期後再來上班,然後幫他對司機打了個招呼讓他夾在十幾個“老口子”中坐大卡車出去的。所內設置了四個大隊,說是少管所,其實也就是三大隊關押少年犯,其餘的大隊都是成年犯。段曆所在的是一大隊一中隊,整個一大隊是負責所內基建的大隊,他們中隊則專門負責搞些附屬工程,象挖挖基腳,挖挖下水道,修建馬路等純粹力氣活。對這樣的分工中隊長比較滿意,按他的說法就是至少可以走出少管所在“社會”上做事,現在他們正在修建通往“社會”上的水泥馬路,雖然防逃危險性大了一點,但可以欣賞祖國大好河山,享受鳥語花香,感受濃鬱的鄉土氣息。雖然說得很有古風意境,但段曆卻沒能夠體會到,他沒有中隊長那種藝術細胞,在他眼裏,這地方橫看豎看左看右看看來看去也就是鳥不拉屎的環境,無法感受體會到一絲風景秀麗,景色貽人之處。中隊幹警包括段曆在內也就五個人,指導員湯誌軍,是中隊一把手,以前在部隊當過坦克兵,中隊長叫做張然,他兩個都是三十歲出頭,帶班幹部一個叫李衛,一個叫崔紅升,二十三、四歲。崔紅升段曆沒見著,據說他正通過關係準備調到沙洲檢察院去,近段忙於這方麵的事情,也就沒有上班。李衛和段曆是老鄉,都是寶府的,隻是不在一個縣。對李衛的方言張然很是取笑了一番,尤其是開始見麵進行介紹時又模仿李衛指示犯人勞動將“把上麵挖掉”念成“把高頭挖古”。按照心理學實踐,模仿人家的方言是對人自信心很有效的打擊,所以李衛也就訕訕兩句然後恨然離去。其實對於方言在我們南方這個省也不足為奇,算得上是十裏不同音了,可不知道什麼原因,分布全省不同地方的十幾個監獄都說著同樣類似於沙洲卻又有明顯區別的“勞改話”,隻要是老勞改子弟都會說當地的方言和“勞改話”。指導員和中隊長是從新建監獄調來的,段曆是在第五勞改支隊長大的,中隊長說著刻意往沙洲話靠攏的勞改話也就理所當然帶著明顯的優越性,李衛自然也就成為了他取笑的對象。他們中隊按分管分押是屬於暴力型中隊,盡是些故意殺人、故意傷害、搶劫罪、流氓罪、爆炸罪等“綠林好漢”。由於從小在這種環境中長大,他也就並不象其他新分來的幹警那樣充滿好奇從而茫然四顧了。
其實在以前段曆就有過和勞改犯短兵相接的曆史。去年暑假,他們幾個兒時的狐朋狗友又臭味相投地聚集在一塊,整天也就無所事事地到處閑逛。巴掌大的地方逛來逛去很快就沒有意思了,正在這個時候一件偶然的機會來了,那次發生的事情讓他們整整興奮了好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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