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遇不言(1 / 3)

大宋仁宗皇帝皇祐元年五月,宋與西夏交界六盤山三川寨逢喜觀中,一場送別儀式正在熱鬧的鼓樂聲中進行。逢喜觀的晨課已經結束,天上忽然濃雲密布,霎那間三川寨便隱於雲霧中,一聲炸雷,豆大的雨滴砸落下來,大殿前的香爐罩頂上,升起團團水煙。照看香燭的小道士躲避不及,被大雨淋進大殿中來。

大雨落了有一刻鍾功夫,又刮起了狂風,院內偌大的香爐連同爐罩被掀翻在地,爐灰和著雨水淌了滿園。

“師父,今天不吉利啊。”大師兄無塵意有所指地對師父說道,“今天不宜出行。”

老道玉虛子趙從矩不屑地看了一眼外麵的大雨,說道:“雨下三刻化雪,雪下一刻轉晴,恰在午時三刻,是良辰吉時,無須慌張。”

“師父,午時三刻似乎也不是良辰吉時,您沒算錯吧。”無塵腆皮涎臉地跟師父玉虛子開著玩笑。

“混蛋東西。”玉虛子罵了一句,掀翻了以前裝出來的仙風道骨的氣質,轉頭對在一旁如禮的福十三郎說道:“徒兒,下山後,先到三川寨大亨酒廬幫我給三娘送封信,然後東出固原後,廣闊天地便大有作為,一切都會平安順遂了。”

玉虛子愛好廣泛,除去愛耍拂塵外,便是替葉三娘的大亨酒肆卜斷吉凶,並總能在災殃發生前出現在酒肆中,扮演逢凶化吉的高人,成為葉三娘膜拜的偶像。真實關係是他們是要好的朋友,葉三娘早寡,丈夫臨死前把她托付給了玉虛子。

正在如禮的福十三郎是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在兩歲的時候被玉虛子從開封東門的道旁撿回,在玉虛觀中長大成人。國字臉,濃眉大眼,深棕色皮膚泛著亮光,身軀凜凜,相貌堂堂。此刻正恭敬聽著玉虛子地教誨,一邊看著師父與大師兄開玩笑。玉虛子老道長年長五十二歲,須眉皆白,身形瘦削,白衣飄飄,仙風道骨。他性情詼諧,喜開玩笑,俗家禮法從來不放眼中,我行我素,無拘無束。見福十三郎沒響應,說道:“我傳授你的功夫,足夠你行走江湖,揚名立萬了。一套混元乾坤功,混元劍法和掌法,當今天下無人能敵。無須害怕擔心”

“師父,您創建了混元乾坤功後,也沒人跟您挑戰過,您確定是天下第一了嗎?”大師兄又開始刺撓師父,越來越口無遮攔。

“臭小子,懷疑起師父來了,要不你來挑戰一下。”玉虛子並沒生氣,但是福十三郎與大師兄抱有同樣的疑問,隻是沒有說出來。與大師兄跟師父亦師亦友的關係相比,他與師父更像是父子關係,此次也是玉虛子見福十三郎功夫已經學成,遣他下山遊曆。

“十三郎,此次下山,我沒有過多地叮嚀,你天資聰穎,心底善良,相必不會走上邪道。但是,如果你的所作所為如有違江湖道義,為師定不饒你。”玉虛子用少有地嚴肅口吻訓誡道。

福十三郎恭敬接受師父地訓導,“弟子不敢,弟子一定謹遵師父教導!”

“起來吧,為師也沒什麼東西送你。今日一別,不必傷感,我們師徒很快會相見。你的家世為師也不知,隻是在開封城東門十裏一個叫柳林村的地頭撿拾的。若是你遊曆經過柳林村,可以去訪談一下,或許會有線索。在新年的正月十五左右,我們在柳林村相會。”玉虛子說道。

“弟子記下了。”福十三郎低頭恭順地說道。

在午時三刻,天空中果然雨消雲散,一彎虹霓恰好跨過逢喜觀,連在兩座山頭上。

“師父,真有彩虹啊,讓您猜中了。”最小的師弟文玉誇張地喊道。

大師兄笑著敲了一下文玉的腦袋,說道:“真不會說話,師父神機妙算,怎能說是猜中了呢。”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玉虛子揚了揚拂塵,高聲宣了一聲道號。

“師父,不派個師弟跟十三郎一起嗎,彼此有個照應。”大師兄說道。

玉虛子沉吟了一會,運起內力,拂塵的拂絲立刻一寸寸變得筆直,如同加膠定型的頭發一般。片刻,逐漸從尖處開始一寸寸變軟,彎下來。那是玉虛子在逐漸收攏內力,不受力的地方便垂下來。福十三郎心下羨慕師父的內力精純,控製起來也得心應手。這一招“長虹摜日”自己用起來,則剛猛有餘,談不上控製。

玉虛子說道:“不用,十三郎會遇上他的貴人知己。他天生命格怪異,當年我耗費數月,才推算出隻有“福十三郎”四個字方能幫他改變命勢。他是淪落塵埃的貴胄,又是福氣齊天的賤種。矛盾啊。”

大師兄無塵此時才恍然大悟,說道:“我說師兄弟都有道號,怎麼到了十三弟這邊,就是一個俗家名稱呢,感情是命理使然。”

玉虛子輕輕點頭,又輕輕搖頭,說道:“道家容他不下,佛家更是不能見容,儒家也跟他相斥。大千世界,容下他的,隻有茫茫江湖。”

玉虛子說著微微閉上眼睛,輕宣一聲“無量天尊。”

送別的宴席很快結束。福十三郎收拾簡單行囊,辭別了師父和一眾師兄弟,沿著山路下山去。他一路上回憶著玉虛子的話,百思不得其解,一些問號噗突突在腦海中跳躍,仿佛小人一般,他摁下了這個,跳起來另一個,此起彼伏,沒有休止。

我是誰?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很多時候,他甚至懷疑是師父把自己趕出山門,但又找不到理由。好在隨師父闖蕩過江湖,已經對外麵的情形不陌生。

“這次權當師父跟我同行,隻是不便露麵而已。”他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快步下山。在天黑以前,到了三川鎮大亨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