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你,為何會在東京?你不是回師父那兒了嗎?”
“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葵抬起手,用食指輕輕點了下他的額頭,“你該不會忘記我說過的吧——你要是一直不回來,我就會出來找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哦咯……”
“哦咯什麼……你怎麼變這麼奇怪了啊?”
“等等,葵,隻是在下流浪了十年,各個方麵都——”
“你還知道自己流浪了十年啊!?浪客?明明有家都不回,說給阿薰姑娘的那些話,也真是足夠耍帥的。嗬,男人。”
提到這兒,葵不由得窩火,仿佛又回到了曾經跟劍心鬧矛盾的幼年時期。那時她一吵不過就去向師父打小報告,然後師父則會教訓下劍心,叫他讓著點女孩子。
劍心聽了她這話,反而加深了笑意,像曾經那樣伸出手放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兩下。
“葵還是葵,一點沒變。”
葵忽然收了氣勢,垂下視線,盯起自己的腳尖。
“……我怎麼可能變呢。我一直都是那樣的人。”
“嗯,我知道。”劍心應了聲,“一直都在為百姓憂心的葵,能因此放下仇恨的葵。那個時候,你就要比我明白太多了,卻依然陪著我走過那麼可笑的路。”
兩人繼續漫無目的地走著,夜風越來越冷了。葵不禁搓了搓雙臂,呼出一口白霧。
“可是不走那一遭,你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多麼渺小,人都是在失敗中懂得道理,才能成長的。他人的言語再怎麼說,也隻是他人的經驗,個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何況以當時的目光來看,你可完全算不上‘失敗者’。”
“是嗎?”
“肯定啊。你也不想想,有幾個經曆了幕末動蕩的人能活到現在。尤其還是幹殺手這一行的。”葵停頓了一下,目光飄向深黑的小巷,有幾隻老鼠正翻著垃圾吱吱叫嚷。
“你知道吧,明治政府找借口處理了那些‘同僚’。”
“我知道。”劍心的語氣霎時間變得沉重,“聽說他們被處以極刑,活生生燒死了。”
還未熄燈的居民屋的燈光透過紙窗落到院子裏、街道上。好像火焰搖曳似的。
“如果我們那一戰之後依然為他們賣命……說不定我們也會死在那場大火裏。”
葵笑了。
“刺客的命是沒有價值的。在為國的大義上,生命又能算得了什麼呢。太可笑了。這個政府遲早要走偏鋒,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之後。”
劍心停下腳步,問道:“那麼對於葵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啊,還在尋找呢。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她也停下腳步,認真地看向劍心,“每個人生階段都會有不同的感悟,想法、計劃、選擇也就自然不同。但是我從未對過去感到後悔。如果是命運,那就欣然接受;如果不是,那就開拓自己的道路。”
“是這樣啊。”
“不過目前於我而言,最重要的還是你跟師父。”
劍心微微睜大了眼睛。
“其實我自認為無顏麵對師父。”
“嗯,我有想過。畢竟當初你是個擅自為我做決定的人。”
“誒?”
“緋村劍心用一把劍,一張嘴救得了他人,卻始終沒有救得了自己。”
劍心的眼眸微微顫抖著,而葵則是一如既往微笑地注視他。那雙眼仿佛能看透他似的。
“那些漂亮話啊……說給一些人聽,反而是反效果呢。真正聽進去的人,到底該說傻呢還是天真呢。不過,既然能夠坦然麵對殘酷的現實,說明那些有著天真想法的人,一個個都無比勇敢。”
劍心低低笑了聲。
“這麼說,在下在葵眼中也是那樣天真的人了?”
“對啊。但是……天真幼稚是一種最為純粹的成熟。反倒是整天說自己成熟、大談見解的人,某種意義上又是幼稚到不行的家夥。”
“哦咯?”
“幕末時期的劍心是笨蛋。現在的劍心——”她停頓了一會兒,“是大笨蛋。”
“在下在你心目中的印象真是糟糕透頂了啊……”劍心說罷繼續往前走,葵也一如既往跟在他身邊。
葵知道此番下山勸不回劍心,猶如幕末時期一般,堅定、固執。說到底,他們兩人某種意義上都是倔強到極點的人物。她沒抱著希望,隻是想要再確定一下他是否還活著,對她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但是如今既然已經找到他了,葵也暫時不打算回山。畢竟在那兒待了十多年之久,且她也並不像師父那樣是個隱士,對外麵的世界還是很感興趣的。師父做的陶藝玩意兒還是她帶去城裏賣的呢。
在夜色下聊了有一會兒,葵拉著他去到旅店,從衣服裏掏出錢財交給前台後便進了房間。
劍心跟著她一起上了樓,望著兩團被子有些發窘。
“一個房間不太好吧……”
“省錢。我又不是招財貓。”葵歎息了聲,“你這十多年一直在外流浪,到底怎麼活下來的啊?”
“在下靠著這把逆刃刀行俠仗義,需要幫助的就去幫助,願意給在下報答的就收下。”
“哦?是嗎?那沒有報答你也去幫了?”
劍心點點頭。
“難怪……不愧是你啊。真把天下百姓的幸福為己任,不得不佩服。”她關上窗子,回頭對他說道:“你先去泡澡吧,髒兮兮的。男人真不懂什麼叫幹淨。”
劍心苦笑著掃了遍自己的全身,自知說不過葵,便將逆刃刀放在房間裏後出了門,朝熱湯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