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瓘聞言,好似一桶冰水當頭澆下,透心都涼。鄧艾好歹還占著成都,手下數萬兵馬,衛瓘若孤身前去捕拿他,萬一鄧艾或者他部下鬧騰起來,當場就能要了他衛大監軍的性命,如果領兵前往,雙方火並就在眼前。衛瓘是當今的大名士,決得一手好獄,寫得一筆好字,並且傳說他決的獄比寫的字還多,砍的頭比摹的帖還多,然而衛大監軍隻有一樣不行——他從來就沒有打過仗。
武將領兵,文官監軍,這倒也算是千餘年來的通例,可是這個監軍的職責也不過就是鼓舞鼓舞士氣,外帶挑挑前線將領的錯誤向上打小報告而已。這次鍾會竟然要衛瓘去收捕鄧艾,搞不好兵刃相交就在眼前,怎不叫他兩腿篩糠,屁滾尿流呢?
然而衛瓘不敢得罪鍾會,一則他除監軍外隻行了個鎮西軍司,手下統共一千來人,還都不是自己帶出來的部曲,二則鍾會是司馬公麵前的大紅人——所以前此鍾會一央告,衛瓘立刻就幫忙寫了誣蔑鄧艾的上奏了。鍾會叫衛瓘去收捕鄧艾:“監督眾將,伯玉之責也。”衛瓘明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可是推托不掉,也就隻能垂淚南行。
我知道鍾會是怎麼想的,鄧艾雖然擅權妄為,終究還並沒有真正反叛的舉動,可是如果衛瓘去收捕他,激起眾怒,不管誰砍了衛瓘,這筆帳都要算到鄧艾頭上,那鄧結巴“反賊”的大帽子就再也揭不掉了。鍾會此計好毒,為了扳倒鄧艾,不惜把個廷尉加監軍往死路裏送。
嗯,他鍾士季就是這號人,為了自己飛黃騰達,他可以犧牲所有人的利益(不包括他自己)。當初不就是這樣嗎?我並沒有得罪他,我還想著巴結他呢,可是隻因為我在司馬公麵前抖了抖機靈,鍾會感覺到了隱約的還沒指甲蓋大的威脅,他就進讒言想要我的性命。如此刻薄寡恩,我料他也風光不長久!
聽說衛瓘是遭了鍾會的陷害,我大起同仇敵愾之心。從來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鍾會所讚成的,我就要全力反對之,鍾會所反對的,我就要大力促成之,既然鍾會要害衛瓘,那我就一定要救下這瘦小男人的狗命呀!
可是,即便我想救衛瓘,也並沒有救他的計謀和實力呀,他怎會想到來向我求援的呢?我小心地詢問衛瓘,衛瓘老實回答說:“某問計於杜元凱,元凱雲:‘王雍州當世俊傑,奇智無雙,前往問之,必可破解。’”
哦,原來是杜預指點衛瓘來向我求救。然而我哪有什麼“奇智”?我保自己的小命還要你杜預指點,我又有什麼能力去救衛瓘?我問衛瓘說:“元凱可有書信與我?”回答說:“無。”“可有他語?”回答又是:“無。”他奶奶的,杜預你是在和我打啞謎嗎?!
不可否認,杜預送了給我一個大好機會。一方麵,我如果能夠幫助衛瓘收捕鄧艾,既在此次南征中立下大功,又算是送給了鍾會一個人情;另方麵,我若能救下衛瓘,還怕衛瓘異日不在鍾會麵前救我嗎?他好歹是監軍,他想保的人,鍾會是不敢輕易下殺手的。
可是這個機會是擺在麵前了,我卻沒有實力去把握。就帶著手下這三萬人去打成都?我清楚自己有多大斤兩,我如何是鄧士載的對手?抬眼看到衛瓘那充滿了恐懼和期待的眼神——古話說:時不可失,機不可縱,好歹先答應下來,我再慢慢想辦法好了,總不能一口回絕衛瓘。
“伯玉兄但放寬心,都在某的身上。”我一拍胸脯,許下承諾,但同時心中栗六,好象有一萬條毛蟲在抓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