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謀起兵祭堂宣遺詔
計退步縗麻作算籌
薑維當然不敢殺我,就算他不是降官,就算他是鍾會,也沒有道理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這個家夥雖然莽撞,倒也不是全無頭腦,否則蜀漢還在的時候,他揮刀把黃皓斬了,不就能大權獨攬了麼?不,大權獨攬還算小事,如果蜀中沒有黃皓,沒有董厥,也沒有譙周那票無膽官僚,就算鄧艾偷渡陰平,到了成都城下,劉禪大概也不會投降,他不投降,蜀就不回亡,薑維也不會可憐兮兮地變成降官。
然而薑維那一下橫眉立目,腰刀半拔,還是把我嚇了個半死,兩腿哆嗦,差點沒當場軟倒在地。不行,沒想到當了幾年高官,我連膽子都變小了,回想起在隴西當書佐,據守襄武的時候,他奶奶的我是光棍我怕誰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連高貴鄉公都是我殺的,這般大事都做出來了,我還會怕誰?我還會怕什麼事?!
人越是富貴,就越是惜命,真是一點不假。我還在自怨自艾,自我反省,那邊鍾會誌得意滿地一擺手:“進城!”立刻三軍拔寨,浩浩蕩蕩開入成都城中。按照規矩,我本應該去統合雍州的部屬,跟在鍾會後麵,但事實上就這一個早晨,我的兵馬全被鍾會吞並了,手下不過數十名部曲而已,各郡太守都誌氣高昂地跟在鍾會身邊,我無處可去,隻好伴在衛瓘車旁,緩緩前行。
進城的過程中,三不知杜預蹩了過來,馬頭相並,低聲對我說:“元宗來時,薑維對鍾會言道:‘不如責其失機,或囚之,或斬之。’某勸道:‘人心未定,鄧艾未獲,何可行此下策?倘雍州兵鼓噪起來,奈何?’薑維目視鍾會,會遣散我等。乃聞兩人密語雲:‘恐壞大事,且緩圖之。’”
我問杜預:“他們說的是什麼大事?”杜預搖頭:“偶爾聽得,不知確切。且靜觀其變吧。”
我總覺得這第二次進入成都城,凶多吉少,鍾會肯定會起殺心,若再加上薑維的挑唆,我項上人頭遲早是要搬家的。如果軍隊還在手中,尚有一線生機,大不了和鍾會火並嘛,我就算打不過他,跑總跑得掉,可以逃回洛陽去向北平亭侯提出申訴。可是現在兵馬都被鍾會吞並了,那些太守們肯定都是牆頭草,他們現在攀上鍾會這棵大樹,誰還來理我的死活?就連禽獸、水缸他們也未必可靠,人心如此,換了是我一樣拋棄故主,跟隨新貴。
不行,我一看形勢不妙就得逃走,逃走就得找個人來保護我。可是除了禽獸、鍾愛華之流肩寬腰粗的家夥,我還能依靠誰呢?左右望望,突然就被我看到了王鞮。
象王鞮這種家夥,肯定是不可能當我護衛的,然而天生萬物,各有所用,說不定他有別的好處。想到這裏,我擺手招呼王鞮過來,然後對杜預說:“某的性命,全在尊兄身上,此兒敏捷機警,若有信時,可命其傳告。”象王鞮這種家夥既機靈又堅韌,外帶身材矮小、相貌猥瑣,誰都不會防著他,用來送信是最好不過的了。
當天晚上,我就宿在成都城中,杜預幫忙安排了一棟官衙,但因為心中栗六,也沒心思看究竟是哪裏。身旁隻有幾名部曲伺候,門外全是鍾會的兵丁,害得我整晚輾轉反側,根本就睡不著覺。第二天起來,連眼圈都是黑的。
用過朝食,突然有人來傳令,鍾司徒在舊蜀宮中集合眾將。我整理衣冠,哆哆嗦嗦地跟著來人前往,感覺那高樓深闕,就如同鬼門關一般。我一邊在心裏勸自己說:“不要膿包相,大不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北平亭侯定能為我昭雪。若是死得難看,千載之下倒未必有罵名,隻剩下笑名了……”一邊也安慰自己:“鍾會若有異動,杜預定會通告,整夜都無別話,應該不會太危險吧……”
才進大殿,就嚇我老大一跳,隻見守殿兵士盡皆縞素,早到了的那些護軍、太守,也都戴著孝。我才在奇怪,早有侍者上來,幫我披上麻衣,纏上麻帶,然後擁我入殿。抬頭朝上望去,隻見香燭無數,團團拱著一個牌位,上麵寫著金字——我正待走近幾步去看個仔細,忽聽身旁一聲高唱,鍾會也穿著孝從後麵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