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會出來,我就急忙往後退,一邊退一邊左右望,最終還是站到了衛瓘的身邊。衛瓘瞟我一眼,目光很複雜,不知道是疑惑還是恐懼——疑惑好說,我還沒那麼恐懼呢,他究竟在恐懼些什麼?
“嘎啦啦”幾聲,殿門被關上了,這一看似關門打狗的舉動讓所有在場著都吃了一驚。隨即就聽鍾會高聲說道:“太皇太後薨逝,群臣跪拜。”
哦哦,原來是郭太後去世了。算起來,那老太太也該龍馭上天,去陪伴明皇帝了,她已經曆了三朝……四朝……總之很多朝,無兒無女的可憐寡婦,不死何為?我一邊在心裏有點不敬地想著,一邊跟著大夥兒磕頭跪拜。等到拜完了起身,鍾會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幅素絹來,一字一頓地說道:“太皇太後遺詔,命我遽起義兵,討伐***奸賊司馬昭!”
我腦袋“嗡”的一下,差點就昏倒在地。
郭太後的遺詔裏究竟寫了些什麼,相信在場一百個人裏麵就有九十九個都沒有聽清楚,等到遺詔讀完,大家才勉強從極度震驚中緩過神來。不過也無所謂,沒多少人相信這份遺詔的真實性,郭太後一直被司馬家當槍用,從安平郡公誅曹爽開始,哪次討伐叛逆不打出她老人家的旗號來?她怎麼會一變成為了司馬家的對頭?
換一個角度來看問題,從王淩、毌丘儉到諸葛誕,想要造司馬家反的,也莫不偽造郭太後詔書。郭太後她老人家多少年來都是皇室的大家長,內鬥、黨爭,誰都想打著她的旗號,以彰顯自己立場的正確性,以號召人心。想起來老人家也挺可憐,她是個誰都要搶的工具,自己卻又絲毫沒有主觀能動性。嗯,現在輪到鍾會矯詔了,這恐怕是老太太的名號最後一次被人使用,從此她就人死為大,徹底跳出了這個是非圈子。
敢情鍾會這廝想要造反!我原本還以為他是為了爭功,為了專權,所以才誣陷鄧艾,現在才明白,這家夥誣告和命令衛瓘收捕鄧艾,全是為了自己造反鋪路。怎麼辦?我可該怎麼辦?我是該黨同鍾會呢,還是繼續做司馬公的忠犬呢?
從感情上來說,我當然傾向於司馬公。先不提鍾會和我的恩恩怨怨,司馬公三世秉大魏之政,威名震撼天下,他鍾會又算什麼東西了?雖說鍾家也是累世宦門,但鍾會前此一直窩在司馬公幕府裏當參謀,他哪有什麼名聲?別以為領導一次滅蜀就了不起了,入成都的大功還是鄧艾建的呢,如此貪天功為己有的家夥,我又怎可能跟從了?
可是從形勢上來考慮,現在我落在鍾會手裏,若能跟從他起兵,而不是立刻被砍下腦袋來祭了旗,就已經算上上大吉了。其實不僅僅是我,還有衛瓘,還有各護軍、太守、牙門,也全都落在鍾會手裏,大殿內外盡是他的親信,殿門還緊閉著,他捏個響指就能使無數人頭滾滾落地。這個時候還想當司馬公的忠犬,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鍾會手捧所謂的太皇太後遺詔,目光陰冷地掃過眾人,咬著牙問:“卿等以為若何?”可是眾人全都不說話,十成裏倒有七成都把目光轉向了我。他們看我幹嘛?以為我會有準主意?別逗了!我和其餘三成人的反應是相同的,都把目光移向了衛瓘。
大家都是朝廷官僚,還有些是一郡、一州之長,和街頭遊俠混混不同,是要臉的,就算再怕死也不肯立即跳出來向鍾會效忠,起碼不肯第一個跳出來。這時候隻要有一個人率先響應,肯定會起連鎖反應,而如果身為監軍的衛瓘和職務最高的我領這個頭,響應的人料必更多。然而我看衛瓘,衛瓘卻轉頭看我,兩個人大眼對小眼,誰都下不了這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