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於冬天,大雪一直下個不停。姥姥說這個季節的女子命運曲折,容易感傷。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預言,我茫然不知所措,感傷倒也罷了,我並不希望自己絲毫不帶感情,像僵屍一樣,但關於命運,這個神奇且略帶迷信的東西,無論對於姥姥或者是我,都是一場不大不小的災難。姥姥常常在冬天這個季節摟著我說,真是個白雪皚皚的女子。
父母離異是在姥姥死後,什麼原因已經不太重要了,我拒絕跟他們任何一人生活,他們都是簡單的人。我開始定居柳州,那個怎麼看都是灰蒙猶如潰敗的螞蟻的城市,紊亂,而且不安。那種陌生,倒令我非常的舒暢,因為沒有人可以跟我打招呼,我不必應酬。也許你會感到很奇怪,我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的慢,跨出的一腳非得落地才肯跨出另一腳,這樣可以感受到時空帶給我的窒息感,通常的人們總是不留痕跡的一步而過而不似我的笨拙,小麗就說我走路的樣子像企鵝。
愛情緣於火車。姥姥說過,希特勒也說過。我總是在寒假從南到北的亂坐,目的地沒有,方向隻有一個。姥姥的愛情也是緣於火車,並且方向也是從南到北,她說從南到北距離最遠,愛情會長久。事實也證明她的信仰。但是對於我這種貌不驚人的女孩子,這種情節發生的幾率是非常小的。我隻是喜歡在火車上看白雪飄過的樣子,迅捷而且不斷,像一個天真的孩子。我敢斷定,白雪是上天賜給所有人幸福的象征。而我,白雪皚皚的女子,是否會得到上天的眷顧呢?
阿誌就在我哀愁那時闖入我的生活。同樣是在火車,從南到北,隻是沒有雪,我習慣性的用左手披右手枕著下巴望向窗外,風呼啦呼啦的吹過,我的心也灰暗起來,今年看不到雪了。我歎了口氣,把頭轉回車裏。就這樣,阿誌綠色的身影便映入我眼簾。先是幹淨的頭,堅毅的鼻子,然後是帶有女孩子般迷人的兩個酒窩。
你望向窗外有5個小時了,小心把頭扭壞。他微笑著對我說。
小子,我說,伸伸懶腰,以後看女孩子不要盯那麼久。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能交個朋友嗎?
我理你。我說。
我是個軍人哦,你不想聽軍營裏的故事嗎?
我理你。我說。
那你理不理我啊?
我理你。我說,剛一說完突然覺得不妥,可惡,上當了。
嗬嗬,阿誌很開心的說,你鬥不過我的。
我翻白眼的時候他開始講他的故事,說他如何把短褲穿到上身的經過,還有如何騙隔壁家的小孩孵雞蛋的事,當然包括拉一大幫乞丐到他家吃飯然後被父母臭罵一頓的事。我微閉著眼,偶爾用手拂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間或“哦”,“啊”的應和一下,我僅限於此的語言並沒有打消他的說話的興致,相反還侃侃而談,我十分有理由懷疑他的內分泌是否正常。引起我注意的是剛上車的一位姥姥,她茫然找位子的眼神使我心痛,曾幾何時我姥姥牽著我找位子的眼神也是如此,孤獨無助,我不禁哏咽。我站起身的時候阿誌已經先我一步把姥姥拉到身邊讓她坐下。阿誌在車裏站著繼續他的故事,我開始慢慢回應他的熱情,像當初回應我姥姥哄我入睡那樣。
有時我很難相信一個事實,那就是我也會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因為語言對我來說基本上成了擺設,通常我看別人的一個動作或者一個神情就知道他想要什麼,小麗也說無法忍受我說話超過十句的樣子,估計她覺得像陪伴她十幾年的書包突然跟她說話一樣,都荒誕得很。但我確信那晚在火車裏跟阿誌說話絕對超過4個小時,那是很自然的談話,雖然我的話簡短有力。下車的時候我們交換了聯係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