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晴天帶著冷意,寧遠的心卻如六月天氣般火熱。來反書社和大院之間近五趟才算是將所有印好的《魯邦三世》合訂本給搬回了家裏。兩百二十三本合訂本融合了《魯邦三世之魯邦在燃燒麼》,《魯邦三世之被稱為魔術師的男人》,《魯邦三世之再見,我最愛的魔女》的超值漫畫書每本成本高達五毛。
胖子躺在床上喘著粗氣,兩個人的錢在付完印刷工本費後連一分錢都沒留下。掙了一大筆銀子的王石把書社大門鑰匙給了寧遠後就急匆匆往家裏趕去藏錢,他懷裏揣著那麼多錢可是片刻都不得安穩的,生怕遇到小賊給偷了去。這真不願王石膽子小,沒見過世麵,一百多塊錢在這個時候就相當於普通工人一年的工錢了,這樣大的一筆“巨款”王石不是沒有見過,因為他書社生意好的時候也常常可以接到大筆訂單。雖說現在不論買米買油甚至買火柴都需要糧票,油票甚至火柴票,可錢還是得照付。穩妥些總歸是沒有錯的。
對於王石這種掙到錢就棄合作夥伴於不顧的做法胖子是很生氣的,不過看在王石麻溜的把錢藏好又回來幫他們把漫畫書往家裏搬,還給他們一人買了個烤紅薯以後也就不再生王石的氣了。
中間幫忙搬運《魯邦三世》合訂本的時候,寧遠試探著問王石願不願意加入他們的隊伍,王石左顧言他,就是不開口應承。一百塊多麼?不少,可那也是要看怎麼掙的,如李敖所說,他們兩個人做了整整半年時間才賺到這麼多錢。作為本地唯一的一家私人書社,王石每年承接各個學校的業務就賺了個盆滿鍋滿,財不外露,是最簡單的道理,別看他一天到晚總是說虧錢,實際上每年都能掙上不少的。
至於說寧遠提議的合作出版漫畫......隻要王石腦子沒問題他都不會去想這件事的,這年頭“反右”可是個大罪名,能夠不被牽扯進去就已經及不容易了,寧遠的小人書好看,可裏麵的內容......太危險了,宣傳的思想也太嚇人了。
魯邦是個怎樣的人?是一個賊,一個小偷,單是憑借這樣一個“小偷”主角都夠作者戴高帽遊大街接受批判的了,更何況裏麵還有個衣著暴露的女人,還起了個腳盆名字,峰不二子。新中國成立才多久,仇日的憤青依舊是主流。這樣一本思想危險,內容危險,人物危險的小人書就是社會的毒瘤,影響青少年進步的舊社會主義精神ya片!王石甚至都想到了日後人們會如何批判這本漫畫。更何況他自己的地位也是很危險的,一個舊社會地主老財的兒子,如果不是當年他祖上爺字輩兒老人跟著我黨拋頭顱灑熱血,散盡千金。估摸著他那座老宅也早就被“打土豪分田地”了。所以寧遠可以去沾染那本小人書,他就不行,如果不是書社這一年來太久沒開張,他甚至都不願意接這筆印刷生意。成本一毛不到,他虛報五毛,五倍利潤足夠這個半商人半知識分子的“有骨氣”書社老板挺而走險一回,人總得想辦法活著不是。
王石承認自己急功近利,可那都是生活逼迫的,如果不是他老婆還在部隊裏工作,每月包吃包住不說還能給家裏帶來不少補貼,單靠他自己恐怕早就餓死了。王石一直在琢磨著去做點別的營生賺些錢養活家裏,想來想去也就隻有去學校做老師這一條路子,可祖上留下的“魯迅書社”不能丟啊。敢於接寧遠這單印刷生意為了生計固然是主要的,可另一方麵他又何嚐沒有那麼幾分將寧遠當做救世主的企盼,期盼著寧遠能把他的“魯迅書社”救活。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逝,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