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吞吞吐吐的嘛，快說快說！”雖然是依舊催促著父親，但林繪已經添了幾分看熱鬧的心理，因為父親見了爺爺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畏懼的樣子十分滑稽。
林父搖搖頭，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你爺爺讓我為家裏畫一幅年畫。”
林繪不明所以：“那就畫唄，您又不是不會畫。”
“是啊是啊。”傅染應和著，“難道林繪比您畫得好嗎？”
“怎麼可能？”林父的語氣支楞起來，隨後又泄了氣勢，“但就算吳道子附身我，我畫出驚世之作，林繪他爺爺也不會滿意的，他給我挑毛病能挑上一整年！”
言至此處，林繪憶起了曾經自己和爸爸、爺爺學畫時的情景。
當初自己學畫竹子，竹子枝幹通暢，竹葉也不甚奇特，所以給了自己好畫的錯覺。可當真動筆，才知道畫竹的困難。
竹雖直直的，看似用筆勾出軀幹便可，可竹充滿韌性，這動態的特征如何在靜態的畫紙上呈現，首先就是一大難題。
再者，竹葉的方向、疏密、形態也各異，若是胡亂在枝幹上蔓延，則是毀了整根竹子，讓綠玉君成了繁縟無趣的線條。
所以初畫竹的林繪步步艱難，難以下筆。硬著頭皮畫下的兩根竹，也直愣愣的像個電線杆子一樣。
林父看著哈哈大笑起來，對著畫指指點點：“好竹好竹！拿來做晾衣杆才是好材料！”
林繪隨父親學畫已久，早知父親秉性，便也不理他的嘲笑，猶自品悟。
“你那一手枯竹又算得什麼呢？風骨、氣節全無，別說‘任爾東西南北風’，我吹口氣怕是也倒了！”蒼勁雄渾的聲音傳來，扼住了父親的笑聲。
爺爺走到林繪身邊，看了看畫，讚道：“不錯，你初畫竹能畫成這般已屬不易，比你父親好得多。當初我教他畫竹，他畫出來的，我還以為是長了腳的蛇！歪歪扭扭，不成樣子。”
林繪笑著聳聳肩，繼續低頭畫著，眼睛卻瞟著父親，看父親狼狽的樣子。
林父低著頭，不敢出聲，心裏很是憋悶：我教兒子畫畫，這老頭子出來攪和什麼！再說了，我初學時畫得肯定比這小子好，老頭子老眼昏花了！
“你來！”爺爺叫林父過來，打斷了林父在心中的碎碎念。
林父嚇得一激靈，乖乖走近。
爺爺讓林父在林繪所畫竹子旁也畫上幾枝，然後為二人一起講評。
林父不情不願的提筆，心裏卻也沒閑著，直發牢騷：被這老頭子教訓了這麼多年，我好不容易也能擺擺老子和老師的譜，還被他給攪黃了！這也罷了，還讓我在兒子麵前一起受訓，以後我還怎麼立威！可惡！可惡！
直到父子二人都停筆，林父才知道自己錯了，敢情爺爺要訓的隻有自己，而不訓林繪。林繪的畫幼稚笨拙，爺爺隻說是“質樸自然”。自己的畫哪怕再差，肯定也比林繪好吧？何況不自謙地說，自己也算是有名氣的畫家，結果在爺爺眼裏卻被貶得一文不值。
林繪咯咯地笑著，對畫竹也不再有畏難情緒，直放“豪言”說今天就要學會畫竹。爺爺也浮了笑容，握著林繪的手，一筆一筆地教他畫著。
可憐林父，隻是“裝腔作勢”嘲笑了兒子一番，就被兒子的爺爺訓了一頓，成了隔輩親的受害者。
不隻此事，隻要是與畫相關的事，父親總是會被爺爺批評。父親畫技純熟，自是高手，諸多品鑒家對父親的作品皆讚不絕口，可唯獨爺爺對他十分嚴厲，少有讚許之詞。這也不奇怪父親為何對爺爺的要求如此畏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