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生病與大病初愈的人都極需良好的睡眠,畢竟身體的各個器官都需要掌握整體的大腦去遷就的,在心裏賭咒發誓般哄哄它們,一覺下去再起來,精氣神兒就會奇跡般的好上許多。
褚鶴青目前就有這種奇妙的感慨,大腦中那種遲滯生鏽的鈍感已然消失,重新靈台清明的感覺並不賴。支起身體,瞥見房間內的電子掛鍾顯示17點整,粗略一計,他這一覺足足補了七個鍾頭。
到底是睡得過久了,晚上以正常的作息隻怕是睡不著了。思慮著要做的事,青年利落地起身穿戴,隻是腳還未觸地,便瞅見了一團縮在床尾的黑影。
突然出現的黑影在昏暗的寢居內墨團般深重,尋常人見了雖不見得驚悚大叫,但也會愕然片刻,可青年麵無異色,熟稔地打開房間內的燈。在白光下,那團黑影顯出真麵目來——是白籬。
少年雙膝折疊地靠在腹部,腦袋埋在雙臂環繞而成的空隙裏,隻留單薄瘦弱的脊背朝向床頭,輕緩平穩的呼吸聲在房間內清晰可聞。少年就以這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睡著了,就在床邊,冰冷的地麵上。
褚鶴青躬身,一手穿過少年的腿彎,一手扶著他的脊背將他抱了起來,剛一觸碰上少年,他便有所察覺、醒了。一雙眼尾微向下垂的圓眼望了過來,迷蒙裏帶了些條件反射性的驚慌,身體輕微顫動著。
懷中人的身量很輕,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輕。
“別怕,是我。”清潤的聲音低語,一遍又一遍地安撫,逐漸讓少年從被魘住似的機體反應中平靜下來,依賴似地蹭了蹭,圓溜兒的水眸沒再閉上,轉而盯著褚鶴青的麵龐,手指偷偷地卷上了青年垂落的銀白長發。
跨過一道隔門,褚鶴青將白籬帶回了他自己的房間,輕緩地將少年放置在床邊,卻不得不保持躬身的姿態。因,白籬並沒有放開手,反而卷起了更多他散開的長發。
褚鶴青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催促之言也無不耐之色,隻是嘴角微彎,稍顯無奈。
他對這身形纖弱的少年總是懷著幾分憐惜的情緒,很難態度嚴厲的去更正少年某些不算合適的行為。因為自少年一年前來到“定海”,在日常生活中留下的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在陸地上的生活過得不好,或者更確切說——沒有得到作為“人”,應有的待遇。
經過“定海”裏的醫生檢查,少年的聲帶是完好的,但這一年多以來卻從未聽見過他開口說話。平常的交流裏,簡單些的問題能用點頭或搖頭回答,複雜些的問題,連用手勢也比劃不出的,他便低頭沉默。問的人語氣急些、聲音大些,他就會馬上應激性的抱著頭蹲下,隻把全身上下最堅固的脊背露出來。可憐又害怕的模樣叫人不忍苛責,也不願再強迫他學會開口。
因著少年當時是最後一位來自東邊陸地的紐萊因人,情況又如此特殊,褚鶴青當時也有所耳聞,隻是沒想到兜兜轉轉,看顧少年的責任落到了他肩上。
自此,少年住到了他的隔壁,兩個房間打通了,安了一扇門做間隔。說讓他看顧,也沒照顧到多少,少年本身就很乖巧,隻是一些長期在糟糕環境下養成的條件反射需要慢慢引導。
白籬曉得躬身久了腰會酸疼,手指輕攏兩下,放開了糾纏青年銀白長發的手指,隨後雙手撐在床沿上,隻睜著一雙圓眼看他。
“今天的內容學完了?”褚鶴青站直身體後緩了會兒,問道。
少年點點頭,又忽然搖頭。
“是還沒完成課後任務?”少年點頭,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說‘真厲害,這都知道’。
褚鶴青不由得莞爾,隻要付出一些細心,再耐心一點兒,少年人的心思是很好猜的。
“吃晚飯了嗎?”少年搖頭。
“那正好一起去吧。”少年明顯興奮了許多,重重點頭應下。
簡單整理後,褚鶴青和白籬一起出了寢居的門。
除了戚所長的住所,其他所有住宿的房間基本分布在“定海”內的第二層,現在這個點兒,在二層走動的人不多,約莫都在“定海”半圓形的殼外平台上望風消食,而統一的食堂正好在第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