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空氣很好聞，男孩跟著無心長老走在去青蓮寺的山路上。半幹的青石板邊長滿了青苔，路上時不時會有打水的和尚，他們卷起袖子，脖子上掛著一串串佛珠，小心翼翼地掌握身體平衡，大汗淋漓地向無心長老問好。
叫惘沫的男孩並不因此動搖，他很熟悉這條路，因為並不是一次兩次偷粗糧，雖然他的樣貌並不會引起打水和尚的注意，但是被抓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怕了。話說回來，寺院應該並不會為難討飯的乞丐，他為何還要用偷的呢？
惘沫想著昨天晚上石頭上躺著的父親，腦海中父親的臉在黑暗的環境下已被糊上，不知道最後的父親究竟是怎麼樣一個表情。父親的那雙幹枯的手，質感是那麼粗糙，卻組成了男孩一整個童年。
他還記得，沒有生病前的父親，是很壯碩的。每次父親幫別人搬完貨物，總是會大汗淋漓地去小商販手裏買幾顆糖，然後摸著他的頭，慈祥地看著他沉浸在甜甜的感覺中。那時候的每天晚上，等母親洗好別人的衣服，縫好別人的衣服後，總會和父親一起，在房門口談天說地，想著一夜暴富美夢也或是遠房親戚突然資助他們，盡管都那麼地不切實際，但卻是睡前令人放鬆快樂的事。
本來這樣的日子還會繼續下去，也許是直到我考上狀元當官了後，但是，父親突然一病不起，於是家裏就沒了生氣，母親開始四處典當著本來就不值幾個錢的破家具，又到處借錢請老醫生，到最後呢，病沒治好的父親在石頭床上看著自己的女人被奸殺，都動不了一點，醫生也說，父親的四肢已經廢了。
然後呢，父親就死了，留下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興慶的是，孩子是健康的。
父親臨終前說，這怎麼這麼像夢呢。
是呢，誰的一生不是像夢一樣短暫呢。
回過神來，惘沫已站在青蓮寺門口，門檻兩旁刷了紅漆的門框上，掛著牌匾，上麵寫著：“池中幾片幾瓣蓮，浮塵三生三世閑。”
當然，惘沫不認得字，隻看得木牌上的刻字大氣有力，卻時而婉轉悠揚。
無心長老拉了拉我說：“走吧。”
惘沫遲遲不邁腳，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和人，不知道會將自己如何，父親說過，要好好地活下去，這麼看來，還是盡力活著吧，做多不過以另一種方式陪伴著父親父母。
好一會，惘沫鼓足勇氣和無心長老走了進去。
清風徐來，隻不過經聲伴木魚，落木別有閑情。幾個路過的和尚看見此幕，說道：“長老，這是為何。”
“這個孩子啊，此前常來偷竊食物，卻不料是一個喪父喪母的孩子，又加上是聖佛指點的有緣人，便接下他了。”
幾位和尚稍感驚訝，又問：“請問幾片荷，又是幾葉蓮。”
“六片荷，六葉蓮。聖佛的指點是不會有錯的。”
幾位和尚麵麵相覷，有些大為震驚的樣貌，但很快收斂了，隨後雙手合十，說道：“長老，失態了，切莫怪罪。既然如此，我輩等日後定會更為小心，先告辭了。”
長老笑著點點頭，看著和尚們匆匆離去的身影，繼續領我走，邊走邊說道：“他們就是你日後的前輩，你的師兄了。”
長老推開一扇門，迎麵撲來淡淡的紫檀香，引的惘沫精神一怔。
“來吧，這是我的寢室，以後你就在這打地鋪睡覺，嗬嗬，別緊張。”無心長老笑眯眯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