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街道上再度哄鬧了起來,大大小小的店鋪零散地開著,人流有點稀疏,唯獨公告欄前被人圍得水泄不通,沸騰的臭罵聲隔著條街都能聽到,擾得段書離實在沒法休息,硬是撐著起身打開窗,一入眼便是被雲棋軍隊壓著走路,排成一長條的富商。
他們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看著從身上跌落到地上的臭雞蛋爛菜葉,任由血街的受害人家屬指著鼻子謾罵,兩腿都在發顫,嘴裏胡亂囈語著“不要殺我”,若不是雲棋軍隊壓著他們走路,保不準下一刻他們就能跪地哭爹喊娘地求饒了。
段書離看著這一幕感慨良多,一朝富貴奢華,一朝遭人唾棄,公告欄上列滿的罪行就這樣給他們畫上了人生的句號。
權勢,錢財,色欲順理成章地成了犯罪的完美理由。
“主宰人的生命難道不痛快嗎?金錢難道不能勾起人強烈的欲望嗎?美女環繞難道不滿足嗎?隻要你放了我們這些都可以給你。”
這是他們被送到唐切手上前對他說的話。
段書離虛靠在窗欞上看著這些落魄的富人,嘲諷地一笑,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怎麼下床了,還不快躺回去。”
門沒關,閻冷手裏端著早飯不方便敲門就直接進來了,碗筷一放就要去扶他。
“我沒這麼矯情。”段書離隨手把窗一合,然後又說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他剛踏出門腳步驀地一頓,回頭和亦步亦趨跟了上來的閻冷視線一碰,她慌忙躲開了他的筆直的目光,弱聲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段書離:“跟吧,順便帶你出去透透氣,別總悶在這,除了等我回來都沒其他事幹,不得難受死。”
閻冷略微呆愣了下,反應過來之後心底竟衝上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臉上一下就展出了個笑顏仿佛方才的緊張慌亂沒存在過似的。
“還有,”他突然一掀眼皮:“以後和我說話不需要這樣。”
燒毀的房屋外牆泛著烏黑斑駁的印記,塌下來的木樁大一點的兩端被燒得灰黑,甚至有些空了心,一碰就碎成灰燼,稍微小一點的已經成了地上被檢查人員來來往往踩實的腳印,渾亂的炭黑印記一層疊著一層,看不出一個完整的腳印了。
陸淵告訴段書離這裏已經被他們探查了個底朝天,可他還是想再看看,究竟看什麼呢,這肮髒作坊還有什麼好值得看的,但他沒由來覺得這事沒完。
“這就是你和我提起的那個被查封的詭渡據點麼?”閻冷疑惑地看著段書離,“來這幹什麼?”
段書離看著那些沒燒完整的床單被褥,眼底深處閃爍著難以覺察的譏刺和嘲諷,半晌沒有說話。
按理來說,如果他們所有女妓隻有富商這麼一個供應途徑的話,不應該悄無聲息地長期進行下去,暴發戶可不像詭渡這類人瘋得條理清晰,是隻知道享受的簡單頭腦,他們到底是這麼避開官府的視察,並且做到零報案。
雲棋挺繁盛的,至少看起來是這樣,走投無路做這等生意的女子想來是屈指可數,就算邊城比他料想的要糟糕也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如果她們不是自願的,為什麼沒有報案?
這些事情串在一起怎麼看都不合理,卻又切切實實發生在了眼前。
段書離思來想去,把這些都歸為一個點,詭渡是怎麼運作起來的。
祁桐之所以敢大大方方地把雲城的據點悉數曝光在他眼皮子底下,是因為人的欲望是無窮不息的,隨時都能勾起利用,隨時都無法徹底連根拔起,這一次讓欲望無窮好操控的人成了暴發戶為他們的錢財流動作掩護,必要時拿來當擋箭牌,下一次他們又將目標對準誰呢?
段書離仰起頭閉上眼睛,思緒混亂中回想起祁桐那句怒喊的“月雲墨”,他嘴角微翹起一絲弧度,唐切和月雲墨“聯手”把著邊城,想來祁桐還憋在不知道哪個破敗的犄角旮旯吧。
閻冷許久沒見他回話,在想抬頭的一瞬間注意到了他映在廢墟上俊美的側影,陷入沉思的眉鋒微一勾起,挺拔的鼻梁,輕輕抿起的薄唇,每一處線條都是那麼的清晰,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吸引力。
她就這麼看得癡了,直到段書離一動,側影模糊了一下,她才如夢方醒。
“怎麼了?那地方有什麼問題你要盯這麼久。”
段書離蹲下來伸手隨意撥了兩下廢墟,閻冷剛想回句“沒事”,卻見他放在廢墟上的手驀地一頓,緊接著掉渣的灰黑木樁被他移開了,不顯山露水的暗門早已經被燒壞了,借著他漸重的力道反彈開來,露出黑洞洞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