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無菌,無影。
對於自己的工作環境,尉遲炎已經習慣的不能再習慣了。
他已經習慣了繁瑣的消毒準備,習慣了漫長緊繃的手術時間,習慣了燈光的純白,習慣了指尖上的亮銀,習慣了碘伏的棕褐,習慣了脂肪的微黃與血肉的鮮紅……
但是,尉遲炎仍未習慣的還有很多。
比如說,自己的失誤。
橘紅的光點逐漸逼近手指,燃盡的煙灰在風中搖搖欲墜。雙手搭在天台的欄杆上,尉遲醫生看著日暮時分的元海市,拚命回憶著之前那場手術的細節。
有什麼地方是自己遺漏的?
有什麼細節是自己忽略的?
……沒有
……無論怎麼想都沒有。
對於手術的回憶越是清楚,自己失誤的謎團就越是不可能。以往引以為傲的記憶力此時成為了套在頸部的吊索,隨著回憶的深入收緊的力度正在不斷的加大。
“嘶……”
煙頭的溫度將尉遲炎從手術的回憶中拉回了現實。抬手將香煙直接碾滅在了欄杆之上,星點火光隨著煙灰在天台的風中消散。
還剩一根的時間……尉遲炎習慣性的從兜裏將煙盒再次掏出,然而手中輕飄飄的感覺卻打斷了他的休息計劃。
“……”
再去下樓買一盒的功夫休息時間就不夠了,但是很不幸的,作為醫生的尉遲炎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上都已經難以戒斷尼古丁了……他需要再抽一根,現在,立刻就要。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天台通道的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來人打著石膏吊在身前的左臂在昏暗的天台上格外顯眼。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你要下去了?”
“買盒煙,沒得抽了……”
看到迎麵走來的李豹,尉遲炎沒有隱瞞說著將手裏的軟盒捏成了一團。
“這兒有,接著。”
李豹說著摸出了一盒香煙,打開盒子叼出一支後直接丟給了對方。
“怎麼……又抽上了?”
抬手接過對方丟來的方盒,尉遲炎抽出一根放在嘴裏的同時抬眼打量了下不遠處的李豹。
“你的手還沒好呢?”
“骨折好的哪兒有那麼快……我自己來吧。”
沒等尉遲炎上前,李豹就已經掏出火機,哢噠一聲點燃了叼著的香煙。粗糲的煙霧從口中吸入將不安與躁動的心緒強行壓下。
“所以你不是戒了麼,怎麼又抽了?”
“……”
“有心事?”
尉遲炎背靠在欄杆之上,仰頭吐出了一口煙。
“你說……小洛,她還能醒來麼?”
李豹轉身望向遠處逐漸亮起燈火的城市,口中的問題既是在問尉遲炎,也是在問自己。
“堅持康複的話……是有概率蘇醒的,你也知道的。”
尉遲炎將下意識出現的數字咽了回去,習慣性的選擇了較為模糊的概率。對於友人以及其妹妹的遭遇,並非腦科的尉遲炎也隻能這樣去安慰了。
有概率蘇醒……李豹已經不知道用概率來麻痹自己多久了。隻要抱著這樣有概率蘇醒的希望,自己就能夠一直每天重複著當一個盡職盡責的好哥哥。每天假裝這是妹妹躺在病床的最後一天,明天她就會在床上睜開眼睛,有些恍惚的問自己她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