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勇霸王花,奮不顧身,喬裝突擊;特警神槍手,藏身車底,一槍奪命,解救人質……這篇報道寫得挺好的呀,有什麼問題嗎?”包望華放下報紙,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柯樂。
“刨花,你傻的呀?”柯樂恨鐵不成鋼地搶過報紙,在上麵指點著,“看這後麵,本來大隊準備給隊長報二等功上去呢,這下,救人質變成了救老婆,那性質完全不一樣了啊!”
“無論人質是誰,我相信隊長都會這麼做的!”包望華脫口道。
柯樂哼了一聲,“這個,你相信,我相信,我們整個特警大隊的人都相信,可外麵的人會怎麼想?”
“你才傻的!立功什麼的,咱隊長不稀罕那個。”包望華把報紙一扔,沉了臉,湊過去低聲道,“我聽說,緝毒那邊,還在查喬依,還有人懷疑她是主動做的人質……”
“什麼?”柯樂暴起,瞪大了眼睛,“就因為他們兩個是同鄉,因為那家夥剛好去找她?那明明是巧合!”
“也許是巧合,可是,大概還有其他的什麼證據……”包望華想起那天的情景,隻希望自己的唇語讀錯了,喬依並不是要餘浩別開槍。他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嫂子現在還躺在醫院沒醒過來呢,隊長要是知道了,心裏不知得多難受。”
“唉,這都兩天了,隊長不吃不喝不睡的,嫂子再不醒來,我真怕隊長他……”柯樂也歎了口氣。
砰!林沐陽推開走廊的玻璃門,大步向裏麵走去。
“林子,你聽我說……”孟哲追上去。
“我不想聽你說,我要聽他說!”林沐陽回過頭,俊秀的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憤怒和懊悔,“我要當麵問問他,這就是當初他口口聲聲說的,隻有他才能給她的幸福!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離開!”
“先生,這裏是加護病房,請不要大聲喧嘩!”護士上前阻攔。
“對不起。”林沐陽低聲說了一句,轉身按住把手,一把扭開,可他隻踏出一步,便好似被釘子釘住腳步般,再也邁不動了,滿腔的怒火、滿腹的質問,一下子都跌入了冰窟,沉沒得無影無蹤,一顆心卻倏地提了起來,緊縮成一團。
喬依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仿佛紙一樣蒼白。餘浩背對著窗戶坐在喬依床前,聽見門響,抬起頭來,見到是他,喃喃地道:“她怎麼還不醒?醫生說生命體征平穩,可她為什麼還不醒?林子,你叫她醒來……”
“大哥……”林沐陽喉頭哽住了。
這還是他的大哥,那個從小到大,一直豪氣幹雲、對什麼都自信滿滿的大哥嗎?此刻他眼窩深陷,目光茫然,滿臉都是胡楂,憔悴得脫了形,聲音中滿是彷徨和無助,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
“她是不是恨我,所以不肯醒來?喬喬,喬依……”餘浩輕聲喚著,目光溫柔眷戀,兩道淚水順著臉頰悄然淌落,而他竟仿佛毫無知覺。
林沐陽的心猛地一痛,好似被一把利刃當胸穿過。
多少年了,無論是年幼時被養父責罰,還是少年時無辜被趕出家門,林沐陽都不曾見他掉過一滴眼淚。他總是昂首挺胸地站著,那般滿不在乎的表情,仿佛天塌下來,他都頂得住。
多少年了,林沐陽第一次看見他的眼淚,這般肆無忌憚,卻又這般安靜,仿佛千萬年的雪山上融化而下的水,晶瑩透徹,飽含了亙古以來的哀傷和憂愁。有熱辣辣的液體自眼中滲出,林沐陽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因為喬依,還是因為大哥。
喬依感覺到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在臉頰上撫弄,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豆豆的小手。“媽媽醒了!”豆豆高興地咧開嘴,將自己的小臉貼上喬依的臉。
喬依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側過頭,視線越過小腦袋毛茸茸的發頂,看見了後麵那張臉。
“喬依——”熟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醇厚溫暖,帶著失而複得的喜悅,濃眉下深邃的雙眸中透著晶瑩的濕意,恍若隔世。
喬依鬆開手,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媽媽累了,想一個人靜靜。”
豆豆乖巧地站起身,牽了餘浩的衣角,仰頭看他。
餘浩眸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垂下眼,把豆豆抱起來,悶聲道:“那好,你先休息吧,我就在外麵。”
嗒,隨著輕輕的關門聲,一滴淚水,自喬依眼角無聲滑落。
愛一場,夢一場。幸福有如水中月,看似圓滿,觸之即碎。
是宿命?是逃不脫的劫數?
她記得那一天,路家熙臨出國前來向她告別,天空中飄著鵝毛大雪。她把自己的大紅色圍巾摘下來,給他係上,什麼也沒說。她看著他漸行漸遠,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又漸漸被雪花覆蓋,最終了無痕跡。
她記得那一天,在醫院的搶救室,喬爾像小時候生病時那樣,一直拉著她的手,指尖冰涼,臉色蒼白。她多希望也像小時候那樣,妹妹病了,睡一覺,吃吃藥打打針就好了。可那個曾經像她的影子一般溫柔美麗的女孩,再也沒有醒來。
她記得那一天,路家熙打電話給她,說要把出版的樣書送過來。她不想再引起什麼誤會,就讓他直接到幼兒園來找她。誰知衝進幼兒園的是兩個窮凶極惡的人,她手足無措,又驚訝無比,不知道怎麼會演變成一場巨大的禍事。路家熙給她看他胳膊上的針孔,往日的優雅不再,神情那般絕望而痛苦,“在英國時我就染上了,戒也戒不掉,最後隻好以毒養毒。外麵都是警察,我不可能回頭了!喬依,我再也回不去了……”
那個幹淨清秀的男生,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美好的少年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喬爾至死也不肯說豆豆的爸爸是誰,現在,她也再沒有機會知道了,也無須再知道了。
盛夏時節,淚落無痕,隻剩下徹骨寒涼。
喬依把被角塞進嘴裏,拚命壓抑住哽咽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