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住進這在淵樓後，年紀長了，滿腔熱忱也漸漸地涼了，文心不再喜歡熱鬧，他總是推脫元宵的點戲、端午的祈福、中秋的燈會，他不願再踏出這二進三間的小院子，整日待在內院的合歡樹下偷閑烹茶。
後來，又因為看不慣仆婦奴才對自己戰戰兢兢、畢恭畢敬的臉，文心終於遣散院中的下人，學會了享受一個人的日子。
“公子，喝茶吧。”碧荷低聲喚著文心。
他愣愣地回神，說：“哦，好，放著吧。”男人又掰開一塊桃酥，放進嘴裏慢慢含化。
其實……他年輕時也不喜歡吃甜的，嫌不夠有少俠風度。他喜歡吃辣，母親是川渝娘子，所以家裏向來是無辣不歡。文心也曾把一盤辣椒炒肉吃的滿臉通紅、涕淚橫飛。
隻是後來“賦了閑”、入了宮，禦膳房的掌勺不比家裏好說話，太後娘娘更是聞不得一點辛辣。
而那人忙於前朝，實在沒那麼多空閑打點少年文心身邊的膳食，文心對辣子的喜歡就擱置了下來，後來因為中毒生了場大病，病好後的他便徹底吃不得味重的川菜了；而在獨自灌下湯藥的過程中，文心逐漸喜歡上了甜品。也在無邊等待的苦澀中，學會把飴糖和杏脯當作口腹消遣。
文心想：平心而論呢，那人對自己是不錯的。他知道文心愛玩，而自己又抽不出時間來陪，便送人家各種小東西，滿架子的奇珍異玩，鱗次櫛比，隨處可放：從波斯進貢的皮毛掛毯，到全京城絕無僅有的西洋自鳴鍾，再到拳頭大小的東珠、晶瑩剔透的琉璃神像……
琉璃神像。
文心的眼睛凝在了那尊手掌高的神像上，懶懶地抬手：“碧荷，給我把那個菩薩像拿下來。”幾步的距離，文心自己卻做不到——他瘸了，左腿的小腿骨扭曲的不可名狀，右腿稍微好一些，但也不遑多讓，根本支不起力氣。
碧荷將觀音像拿下來用手絹墊著，遞到文心手中。
饒是如此，文心還是被冰了一下。他沒管，兀自摩挲著這尊漂亮精細的彩繪觀音像。
文心用手絹擦了擦菩薩像的臉，半晌後，問道：“碧荷，你瞧這觀音相貌如何？”
碧荷正做著針線，聞言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觀音菩薩是神仙，那裏是奴婢能瞎說八說的，既是觀音，自然長得慈眉善目了。”
文心低低的“嗯”了一聲。雖然在這宮牆內浸淫了許多年，也因著太後等的緣故學會了佛家禪理，但是他本質上，還是不信神的。
……哦，是更加不信神了。
菩薩不會完成自己的祈願，哪怕是為數不多最真誠嚴肅的祈願。
“他說這菩薩長得好看，像我。”他自說自話，“你說，他今晚會來麼？”
文心沒說是誰，碧荷也沒問。二人心知肚明這話不該說、不該接，就算說出了口，也沒用。
碧荷又低下頭做針線去了，發間的珠花閃閃發亮，不說多華貴，到底也不是一個普通侍衛能隨便買來的。
肯為未過門的妻子花錢花心思，可見那張侍衛或許是個值得托付的好人。
文心眼神飄忽，逐漸落在了琉璃瓷杯的一圈光點上——真漂亮，可惜這稀罕東西，天家卻是不缺的。
“……我困了，碧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