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文心難得 02(2 / 3)

那個年輕鮮活的少年文心生病了,蜷縮在如煙的過往裏沉寂著,似乎已經被遺忘。

“碧荷。”

丫鬟進來伺候男人洗漱,接過那尊已經被握得有些溫熱的琉璃神像。

其實,於飛說神像像文心,並非信口雌黃。

年輕時的文心雪腮桃麵、唇若點朱,一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眼眸光流轉,像是在瞳仁深處點燃了一簇煙花;那時的他康健矯捷,沒這麼瘦,任誰看了不稱讚一句“天生福相”。隻是那時候的文心並不知道,其實麵向是會變的:頰上的軟肉一日日消減了下去,下巴變尖、變得蒼白,一雙丹鳳眼反倒是愈發地大了,雖則依舊是蒙著一層水光,眼神卻已經緩和而無波。

或許那個文心也感覺累了吧?二十歲時以為能永恒的愛情,不到四年就腐爛敗壞,透著玫瑰腐敗的臭氣,化作附骨之疽死死扒著少年文心的皮肉經脈,直到宿主生病、早衰,在不斷的被拖累中不幸夭亡。

現在的文心,身上是鬱鬱的藥的苦澀,滿麵福薄幸寡的禍水樣。

好累。

那人身邊的林公公專程來訪,身後跟著兩箱新的珠寶珍玩,客氣地問公子可還喜歡昨夜的煙火熱鬧。

為難於飛了,還記得自己喜歡熱鬧。文心客氣地笑笑:“很喜歡,勞煩公公多謝陛下。”

碧荷熟練地抓了一把金瓜子放到林公公手心。這在淵樓平常不怎麼有人氣,連個打秋風的都少見。但總歸是在宮牆之下,人情世故需要銀錢打點,做著做著就習慣了。

林公公客氣兩句便收下,口中恭維著:“文公子當真是心善,怪不得陛下這樣護著您。”這話半真半假,但說話的林公公卻是實打實的羨慕。

文心笑笑,摩挲著手中的茶杯,似是漫不經心:“陛下今天,可有餘閑?——畢竟是新年,我去賀喜討個彩頭,也是好的。”

林公公麵露難色。

“罷了,下去吧……碧荷,送送林公公。”

文心擺弄著那個新拿過來的嵌八寶金絲楠木正方盒。盒中放著一顆拇指那麼大的東珠,表麵還被人小心翼翼地繞了蓮花紋樣的銀絲。更襯得那顆東珠色如雪、輝如月,華貴無雙——這是中宮之主才配有的東西。

文心倒沒有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東珠之主。

隻是畢竟不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少爺了,他不願平白招人口舌,這東珠他注定沒福分光明正大地戴。

“鳳藻宮才三進九間,你一個商賈之後,能伴駕就是天大的福分,陛下不懂事給你安排了三進六間院,你也不知道推脫。”記憶裏太後的臉隱沒在翡翠垂簾之後,看不分明,隻是聲音透露出雍容的漫不經心。“也不知道為了你們的名聲著想,罷了,哀家讓宮人安排了新住處,文公子沒意見吧?”

那時候的文心終於意識到,能令他驕矜二十年的皇商身份,到太後眼前,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商賈之子”。

文心攥緊了拳頭,低聲稱是。

姬於飛下朝後去找文心,才得知文心換了宅院。他做不得主,畢竟是母後的金尊玉口,一言既出,豈能追回?

“道一,苦了你了。”

那時候的姬於飛還不願在文心麵前自稱“朕”,也做不到麵不更色。

文心也年輕,自以為他已經陪著姬於飛從十六歲走到了二十歲,連最艱難的風刀霜劍都挺過來了,他還不能陪著於飛走過接下來的半輩子嗎?

“公子,奴婢給您把琉璃像收起來罷。”

文心回神:“好。”

——要是當時自己不那麼自以為是,早早察覺出端倪就好了。就不會惹得一身狼狽、麵目全非。

今天正午太陽難得的好,曬在文心身上暖洋洋的。文心也因為這片刻的暖意醒了神,好似胸膛裏鼓噪著一隻小鳥,嘰嘰喳喳地求他出去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