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幽微。
一隻蜘蛛,釣在一條絲線上,下垂,下垂,下垂,它在探索它的領地。
它肥胖的黑身子後,是一張大網,網上有數滴水珠,點綴著,如鑽,亮而優美。
終於落在了實物上。
是一塊木頭,千年難遇的木頭。塵封了很久,那蜘蛛搖晃而過的留下一線路跡,隱隱露出紋路如水,肥胖的黑身子在那紋路上,如一粒蠕動的逆流而上的痣。
它繼續前進,丈量著它的領地。
“篤篤”的聲音,在遙遠的響。黑蜘蛛猛的一停,回轉了身,警惕,收線,腹部的一點紅斑,亮了一下,它在戒備,它順著絲線回去。
潛伏在網。伺機出擊。
聲音繼續。
“篤篤”,好似有人在輕輕的磕門,不緊不慢,卻隱秘詭異。
很久了,敲聲繼續。那蜘蛛習慣了,又把絲線一垂,下墜。
突然,“撲”的一聲,有什麼倒地。露出來一線光,兩線光,而後是一團黃茸茸的光,害羞而膽怯的,映了進來,如同一隻毛茸茸而孤單的小雞,打量著這陰暗之所,撲棱著翅翼。
那蜘蛛迅速爬了回去。
腳步紛踏,光線多了起來,這一切都來源於那幾個闖進來的土頭土臉的漢子手裏。他們拿著手電筒一陣亂照,刹那幾道倉促而驚喜的光線在黑暗裏胡亂的飛。
光線縱橫交錯,擾亂了多年的寂靜,這是個墓地。
四下裏放滿了陪葬的器皿,有玉,有陶,有金做的飲具,都因蒙了灰,在光線下靜寂,默默無語。
我們發財了,我們發財了!其中的一個漢子,狂喜的喊起,且“撲通”一聲跪地,去抓那些陪葬用具。
媽的!起來!沒見過東西,看清楚再動!另一個漢子,拿手電在他肩膀上猛的一擊。
那跪下的忙乖乖的站起。
那打人的漢子,濃眉大眼,臉有霸橫之氣,顯然是個帶頭的。他的手電已經照向另一個地方,是一方棺材,圍在器皿的中央,大而厚,幫底皆有八寸。他走了過去,別的幾個漢子也跟了過去。
他的手輕輕一拍,拍在棺材上,塵土揚起,在這塵土裏,伴著一聲回響,在墓地裏,那聲音叮當如金玉。
身邊的一個人忙用衣袖把塵土拂去,一陣香氣浮來,古老而沉迷的味道,把幾個莽漢迷醉。
好木頭!這人歎道,這是千年難遇的楠木,書上說紋若檳榔,味若檀麝,沒有錯的。隻這棺材弄出去,不知道能賣多少錢呢!
那帶頭漢子唇角一牽,陰陰一笑,說,我的直覺沒有錯的,這次,媽的,真的要發了。說著用力把棺材蓋子一推,“嗡”的一聲,蓋子打開,幾道光齊刷刷的照進了那裏。
而他們頭上的巨網,那肥胖的黑蜘蛛,肚腹下麵的紅越來越紅,紅到發黑,它在悄悄的抽絲,仇視,它要給入侵者致命一擊。
快如閃電,無法逃脫。
棺材裏是個女人。
鳳冠霞帔,人麵如花,兩頰桃瓣一般透著一絲誘惑的芳澤。
她沒有死,她的樣子就是在睡。櫻唇裏含著一粒流光溢彩的珍珠,把所有的來客,都映照在裏,宛如小小寰宇,收集了貪婪麵目。
幾個漢子一時看的呆了,見過美女,沒見過睡了還可以這樣千嬌百媚。
他們忘了他們是在盜墓。棺材裏躺的隻是一具豔屍而已。
那開棺的漢子,不由的伸手要摸了上去,肌膚勝雪,摸上去是什麼樣的感覺?如綢,似緞,還是水般的柔膩?他身不由已。
另一個卻把手朝那粒珍珠伸去。他隻不過是個竊賊,竊鉤者誅,竊國者候。既然來盜墓,那當然能多拿就多拿,不能怕誅。
是一粒好珍珠。
黑,一點黑,一點毒汁,閃電一般襲來。開棺的漢子還沒弄清楚是什麼東西,胳膊上已然一麻,知覺頓時失去。
就在這片刻,珍珠已到了那搶珠漢子的手裏,眾人隻聽見一聲歎息,輕輕的,宛然是金戒指落在銀瓶裏,我,我,這是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