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不患寡,患不均”,當領導都在步行、騎行的時候,你有什麼理由癡心妄想而不安於現狀呢?如此,短時間內的心理平衡無形中鑄就了社會大和諧的局麵,在其後的兩年裏,官民關係相當融洽。
“爸,你看我去外部項目咋樣?”邱牧陽終於找個一個可以直視父親的話題。
“你大了,你的事我也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了,你自己注意,沒把握的事盡量別幹,但是一旦決定幹了,就別猶豫,大膽幹!”邱適穀頓了一下又解釋道:“就像我們開車,第一次去一個地方,遇到很深的積水,這種情況,是不能盲目硬過的,要多看看,寧願繞遠也不能瞎衝。可是要事情特別急,非過不可,必須賭一把,那就別猶豫,腳穩住油門,勻速前進,無論咋樣,一點也不能鬆,堅定涉水。鬆油門的動作隻有兩種情況,一是陷車,確實動不了了;二是車輛成功過了積水區。”
邱適穀雖見多識廣,頭腦靈活,但畢竟初中文化,引不得經,據不得典,若旁引佐證,也隻能以自己的開車經驗為例,來和邱牧陽溝通。他本不善辭令,有這種表現,已算超常發揮了。
“爸,我知道了!” 邱牧陽看著父親酷似喃喃自語的講述,看他眼角的溝壑、微凸的眼袋,驀生些許蒼涼又些許柔暖,他聲音低緩,卻擲地有聲。
“爸”他又提高了聲音往臥室喊:“媽,沒事了,我走了!”
……
夜已深,雪落無聲。
邱牧陽憑生一種孤獨感,他很希望這是一種錯覺,但事實卻讓他不得不回到現實。
結婚5年了,他和黨湘雲之間,日常雖有拌嘴,但大多不傷及要害,事不過三天,便又攜手相將,鳳凰於飛了。但這次突如其來的,一如喀秋莎火箭炮般的降維打擊,的確傷到他貌似堅強的小心髒。他已不再設想能走向談判桌,也絕不會輕易接受類似當初那次,黨湘雲的閨蜜羅黛青明來暗去、拔來報往的調停,他下定決心,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再向黑暗惡勢力低頭了。
人都是從自己角度出發,看到的是別人的缺點,從來不會輕易考慮是自己的錯誤。這一點,邱牧陽也未能免俗。他知道黨湘雲的說辭,理論上是對的,無非就是“無規劃的人生叫拚圖,有規劃的人生叫藍圖;無目標的人生叫流浪,有目標的人生叫航行。你要學會選擇,方向不對,努力白費,方向對了才有成就未來的希望。”
但話說回來,你黨湘雲認為正確的方向,為什麼就必須是我也需要認定的方向?如果方向一致,隻有一個方向,那麼人生的道路會不會太擁擠?!
實際上,她這套理論根本沒有切中導致自己現況的原因根本,這種知表不知裏的錯誤行徑,根本就是治標不治理。人不可能事事如意,自己也曾雞鳴而起,精誠努力,上了大學。盡管隻是個三本,但對於自己的家庭,相較於不識幾個字的父親來說,已經算是突飛猛進地跨越了,人不知足,欲一飛衝天嗎?
他開始堅定地認為自己的現有狀況已完美契合這個社會的潮流標準,相較於大多數人表現出的對這個世界的無能為力而不得不對現實做出妥協的舉動,自己雖算不得功成名就,卻已然如日方升、朝氣蓬勃,依然在紛亂而慘淡的俗世裏物芳擇華、“亭亭玉立”,這未嚐不是一種成功。
想至此,他便對這個囂塵凡世充滿了極度的怨憤:“唉,過個春節就比個穿衣戴帽、家電豪車不成啊?還要橫向、縱向對比老公?這是什麼破風尚民俗?簡直就是陋習,不,是惡習!是不可理喻的封建糟粕!必須予以嚴厲打擊!”邱牧陽一似找到了事情發生的根源,一時便有舒暢的感覺。他又心生愛意,在內心,開始肆無忌憚地為黨湘雲今晚的行為、表現開脫:“這事情發生的根源肯定與我媳婦黨湘雲無關嘛!她本無意傷我,她是被這種鄙俗、陋習裹挾著走向了意願的反麵而已!”
於是,邱牧陽決定高舉“傷”風“敗” 俗的大旗殺回家中,用剛剛意外收獲的心得理論加拳拳之心,敦敦教導黨湘雲摒棄庸俗、放下屠刀,欣然投誠。當然,若黨湘雲決死不選擇投降,自己再轉作引咎自責、負荊請罪,料也無妨。
總之,不戰而屈人之兵,在最小傷害下,取得革命的階段性勝利,必然會為自己的婚姻家庭生活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知不覺間,邱牧陽腳步輕快起來,及到家,還不到淩晨一點。
黨湘雲沒有睡,邱牧陽在樓下見家裏臥室還亮著燈時,心不免一陣竊喜。
等邱牧陽抱著無限憧憬興衝衝進門時,才發現那臥室燈,不知何時,已經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