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個人的噩夢(1 / 2)

何嫣很少會單獨約一個人出來,至少從我認識她那天開始,很少見。就算有,也是女孩子,或許我是跟她比較熟的一個男性的朋友,才有種例外的感覺。然而這種例外的感覺,在今天並沒有感覺是例外的。“羽澤,我信任你,相信你不會說出去,我隻想找個人,能夠聽我把心裏的事說完。”何嫣說這句話的時候,挨著靠背,看著玻璃窗的另一麵,不知道是看來來回回的車還是人,也有可能什麼都不是,隻是目光呆滯而已。“你說吧,我會聽的。”何嫣的視線離開了窗外,手放在桌上,用手指來回地觸摸著右手無名指上的一圈痕跡——應該是戒痕。這時候我才發現,她手上的戒指不見了——那隻戒指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何嫣戴在手上。“那是高一的事情了,很突然對吧?”“對,的確是的。是唐弈潘的吧?”“明知故問,除了他的戒指我會戴誰的。”她有罵我的衝動,但她知道,這對我沒有用。她慢慢把手放下,小心翼翼,像是放下戒指一樣,輕輕地,像怕傷害了它。這應該成了她的一種習慣,經常這樣輕輕地放下自己的手,然後看外麵的東西。“那天晚上放學的時候,你們早就走了,課室隻有我一個人……”她停住了。這一刻我感覺她的心是淩亂的,什麼都浮到腦海上。“然後被親了?”我當然是說笑,氣一下她而已。平時我怎麼說一些氣她的話,她總是用低聲回應我,或者選擇不說話,但今天不一樣。何嫣說出那一個“滾”字的時候,聲音明顯比以前提高了一個級別,卻依然沒有平常人發火時所擁有的聲音,但是我知道她真的生氣了。“說笑而已,你繼續說吧。”何嫣就順著這句話把脾氣收回去,變回原來的她。“唐弈潘竟然直接告訴我他喜歡我,對我來說這簡直就是意料之外啊。那時候我的思維就亂了,一下子把家人的叮囑忘記了,我就接受了他……”何嫣說了很多關於她們之間的事,似乎把這些事情都認定為包袱,一次過把它們卸下來。沒錯,我就是那輛貨車,何嫣一眼看中的貨車。雖然沒有測定過核定載重是多少,但是她隻顧著不斷往我這裏裝貨,她一直在說她自己,連我究竟有沒有聽進去也不知道。我就像在聽故事一樣,靜靜地坐著,不敢說話,不敢打斷她。隻是最後,我清晰地聽見那一句話。“你記得小璐吧?”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應該是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腦袋徹底地抽了一下,猶如發呆時被突然被大聲地叫醒。怎麼會忘記呢,我認識的人裏,隻有一個小璐——葉小璐。“一個月前,她回來了,你知道嗎?”何嫣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聲音低沉,有點嚴肅,內心一定是在想:羽澤肯定會感到驚訝的吧。但事實上我一定都不覺得這是什麼爆炸性的新聞。“不知道……不是說不回來了嗎?”她應該驚訝的,對我冷靜的反問感到驚訝,也許我在問不在現場的小璐。“你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嗎?她回來了,唐弈潘就……”“等一等,今天出來不是讓我聽你傾訴嗎?怎麼倒問起我東西來了?”何嫣倒是有種希望讓我對這件事抱有莫大的關心的衝動。“沒什麼,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當做沒聽見吧。”她靜下來了,看著窗外,所有會動的東西似乎都能夠引起她的注意,讓她一直注視著,但我看著她,更多的是覺得她在發呆,兩眼空蕩蕩,像在透過喧囂的公路尋找到她想去的地方,一個能讓她輕鬆的地方。“何嫣,告訴我一點就行了,你跟唐弈潘的事,關小璐什麼事?”何嫣稍微坐正一點,拿起桌上那杯香草奶茶喝了一口,杯壁上的水珠在杯子放下的一刻流到了桌上。她準備了幾秒,有點哽咽地對著我說:“唐弈潘和小璐在一起了。”“這好像不關我什麼事吧?”可我總覺得,小璐會突然出現在窗外,向我打招呼,對著我說:“我回來了。”幸好這一幕並沒有發生。“羽澤,其實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又該怎麼去麵對。”說真的,我第一次看見何嫣流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在我眼中一直都是堅強的何嫣竟然在我麵前流淚了,本來以為隻是幻覺,漸漸才發現,這多麼真實,她側過臉,頭發蓋住了半邊臉,現在的何嫣比以前脆弱了好幾倍,應該說,她原本就這麼脆弱,隻是此刻的她,揭去了那塊一直保護她的隱形衣。“不需要說什麼,我都明白,還有我和小宇啊,我們會一直陪著你,不怕。”何嫣沒有說話,一直看著外麵。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是因為時間過去的暗,是準備下雨了。“何嫣,要下雨了,回去吧,不要再想了。”“哪有想,”她說,“隻是發呆而已。”“就當是發呆吧。”這些事,幾乎沒有人會承認,我可能也一樣。何嫣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保持原來的動作,神情,她在回憶。那些稱為回憶的東西,帶了刺,像玫瑰,隨時會讓人流血,也許何嫣正在注視著路上,有關於她們美好的回憶,有不帶刺的回憶。那麼,唐弈潘呢,會去回憶嗎?這個人……應該不會吧。何嫣似乎終於意識到下雨的可能性,站起來離開,是她自己走,沒有叫我一起走。現在在她眼中,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是唐弈潘讓她的世界變得殘酷。我一直跟在她後麵,幸運的是,一直都沒有下雨,有的隻是偶爾沉悶的雷聲,每一次雷聲響起,都讓周圍的路人加快他們的腳步,生怕一滴雨點都讓他們受傷。她的每一步都顯得分外沉重,抬起腳用了不少力氣,所以慢慢地走著,似乎永遠都到不了家,走在路上,沒有盡頭的路。我開始擔心她了。到了何嫣的家,站在門口看著她進去,想說什麼安慰之類的話,但這沒什麼必要吧,她聽不進去的。她需要自己安慰自己,也許這才是最好的方法。忽然覺得,我們四個人,不再像以前那樣親密無間,當然,我和小宇並不是不再親密。從那天開始,何嫣幾乎沒說過話,唐弈潘又人間蒸發,就算在學校,也少有身影,讓我感覺他在逃避錯誤——但這又算不算錯誤?黑夜的雷聲使空氣越來越壓抑,卻始終得不到發泄,讓人感覺不到呼吸是一種愉快的事。終於在打算入睡的那一刻,一次過狠狠地下起傾盆大雨,連天空都受不住了吧。外麵昏黃色的路燈,把光泄在柏油路上,瘋狂的大雨重重地撞到地上,摔成粉末,在燈光下顯得特別明顯。那些撞到屋頂或者其他地方的,結果也一樣,這就是天空發泄的方法吧,如此瘋狂,不顧儀態地發泄。有時候總在想,人類為什麼總是那麼矛盾。擁有了不堪的感情回憶,下一秒或下一分鍾就大聲地說要忘記。又不知道什麼時候獨處,腦海就自然呈現那些說過要忘記的東西,還是說,就算時間可以衝刷記憶,它們隻能變成模糊。就像這場雨,它們都是天空拋棄的記憶,最終還是回到天空去。本來,那個人在我腦海中也是模糊的影子而已。回來了嗎?葉小璐。那一次告別,你明明說過不再回來的,明明扔下我不會再回來了,這些都是謊言吧?你真的是一個天生的騙子。自從你離開那天開始,我以為我們分開比一起好,那一句“我要走了”說的如此毫不費力,感覺不到任何不舍,感覺不帶任何留戀。你帶給我的,是噩夢,你本身也是一個噩夢。噩夢做完了,現在卻回來,為什麼呢?這樣也好,是你自己回來的,我要的隻是原因,當初離開我又沒說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