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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五年六月五日一大早,劉同和薛菲趕到醫院,他們從錢剛的主治醫師那兒得知,錢剛的傷勢並無大礙,手術後再輸兩天的消炎藥即可出院。走進病房的時候,錢剛正躺在溫暖的陽光裏讀書,他的麵色並不像一個剛做過手術的人,更像是一個山間小廟裏的高僧,顯得安定從容。
“錢教授,別來無恙啊?”劉同滿臉堆笑。
“哦?”錢剛把書扣在一旁,眼神茫然,“二位認識我嗎?”
薛菲說:“錢教授,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兒啊,前天晚上我們才見過麵的。”
“呀!不好意思,瞧我這記性。”錢剛坐直身子,“二位警官不要在意。”
“沒關係,您每天都要見那麼多人,記不住我們也情有可原嘛!”劉同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環顧四周道,“這種單人病房,應該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吧?”
“不至於。”
“在讀什麼書?”
“佛經。”
“看來您研究的領域很廣泛呀!”
錢剛苦笑道:“您說笑了,我讀佛經是為了抑製欲望,這樣的話,傷口不愛崩開。”
劉同往他襠裏瞥了一眼,笑說:“到底是文化人啊,要是我的話,早崩開好幾回了。哎?這麼多鮮花和補品,都是慰藉會的學員送來的吧?”
“是,他們知道我病了,一個比一個著急呢,您是不知道,有人落下一節課,心裏都難過好幾天,這批學員都特別依賴我。”
秘“您妻子沒來嗎?”
這一問,搞得錢剛滿臉難為情:“昨天來了,說要和我離婚,看著她決絕的眼神,我想這段感情是無力回天了。”
薛菲笑道:“關鍵您受傷這部位太尷尬了,隨便換一地方,您妻子都不會那麼絕,我說對不?”
“別說是她了,我現在都不敢上廁所,一看那傷口,我都不敢掏出來,真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呀!”
“我們也問過馮欣然了。”劉同向後一靠,蹺起二郎腿,“她說你想強奸她,所以她才拿刀刺了你,有這事兒嗎?”
“胡說八道!”錢剛坐得筆挺,“我告訴你們,我這就是徹徹底底的無妄之災,我為什麼要強奸她?難道我沒見過女人嗎?我真是好心被當驢肝肺了我……既然你們來了,那你們給我評評理,我到底怎麼強奸她了?她身上有我的精液嗎?我請她吃飯,給她無償開小灶授課,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我?”
劉同揮了揮手:“您先甭激動,這也是一麵之詞,別再把傷口崩開咯,崩花也不好看呀。”
錢剛狠狠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自己的褲襠說:“反正這事兒我跟她沒完,我要報案,我要起訴她,我要讓法院還我清白,否則我美滿的家庭就毀在她手裏啦!”
“咱們來聊一下當時的情況吧……”
錢剛打斷劉同的問話:“哎?警察同誌,你們是來調查我的還是來調查李曼詩的?”
“兩件事兒都有。”
“哦!為什麼要調查我呢?難道你們相信那瘋女人說的話嗎?”
劉同見錢剛油嘴滑舌應答自如,心想這家夥將計就計的本領,怕是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更何況他心知肚明,警方辦案要證據,他也應該對警方沒有證據這件事深信不疑,所以才敢如此大放厥詞。
“馮欣然捅你的時候,你睡在什麼地方?”劉同問。
“昨天晚上講完課,我讓她睡大床,我自己睡沙發,誰承想早上一睜眼就挨了一刀,您說我到哪兒講理去。”
薛菲厲聲道:“說話的時候請想清楚再說!”
“這位女警官,您什麼意思?”錢剛一臉詫異,“我怎麼了?我這句句都是大實話呀。”
劉同示意大家少安毋躁:“照您的意思是說,您挨刀的時候躺在沙發上?”
“對啊!”
“這您就有些不講道理了,我們去現場的幹警拍了照片,那血跡分明都在大床上,而沙發卻幹幹淨淨的,你怎麼解釋?”
錢剛一聲冷笑:“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這都能記錯?”薛菲笑說。
“你看看,你們對人的心理太不了解了,我來給你們講講,當一個人處在極度恐懼的狀態下,記憶是非常容易出現偏差的,能聽懂嗎?”
劉同說:“這麼說來,您是承認自己的記憶出現偏差咯?”
“差不多吧!”
“那我想問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床上?”
“我說了你們可能不太信,我有嚴重的夢遊症,你可以問我妻子,她可以替我做證。”
“這麼說,你是夢遊到那張床上的?”
“不然呢?”錢剛指著陽台上的花籃說,“你自己看,假如我不是一個正直的人,這些學員怎麼會喜歡我,怎麼會愛我?”
“據馮欣然說,她醒來的時候,自個兒的衣服都被擼光了,您不會說這也是夢遊中的一個業務吧?”
“她放屁,我根本就沒脫她衣服,她拿刀刺我的時候,分明穿著奶罩子。”
“反正您是不會承認自己有強奸她的意圖,對嗎?”
“當然,我不但不承認,我還要起訴她,我要讓她坐牢!”錢剛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僅義憤填膺,還有些心安理得的意味。
薛菲笑說:“我們調取了你最近兩個月的開房記錄,發現這六十天內,你有四十七天住在酒店裏,我們還發現其中三十四天你的房間裏都有女性出入,這怎麼解釋?”
“這有什麼可解釋的?你情我願的事情需要解釋嗎?你不會告訴我這也是違法行為吧?另外我要申明一點,我和這些女人之間不存在金錢交易,不屬於嫖娼範疇,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調查。”
“假如你妻子知道這件事的話,”劉同說,“你認為她會怎麼想?”
“我都這樣了,”錢剛又瞥了眼自己的褲襠,“還會在乎她怎麼想嗎?”
“我現在代表繁花市公安局正式通知你,從今天起,我們將以強奸罪對你進行立案偵查,等你出院後,我們將對你采取強製措施。”
“啥?”錢剛向前一挺,似乎蹭到了傷口,滿臉抽搐道,“你們憑什麼偵查我?憑什麼要采取強製措施?強奸罪?你們倒是拿個證據讓我看一看
秘呀……喂,躺在醫院裏的是我啊,你們睜大眼睛看看好不好?”
“菲菲,拿證據給他。”
“好。”薛菲拿起隨身攜帶的文件夾,從中抽了幾張紙丟給錢剛,“我們調查了其中的六位女性,其中有兩位向我們提供了這些聊天記錄,你好好看一看吧。”
錢剛逐一閱覽,輕蔑一笑:“這都是開玩笑的,怎麼能當真呢?”
“開玩笑?”薛菲眉頭一皺,“你還真能說出口啊?跟人家說假如不來酒店陪你,你就把人家出軌的事情告訴人家老公,這也能叫開玩笑?”
錢剛把證據撂在一旁,輕聲道:“就算我這麼說過,她們也是自願來陪我的,我從來沒有強迫她們上我的床,這能算強奸嗎?”
劉同笑說:“錢教授,你恐怕對我們的《刑法》有什麼誤解吧?”
“那我倒想聽聽,法律是怎麼規定的?”
“違背女性意誌,使用威脅、恫嚇等手段進行精神強製,在女性不敢反抗的狀態下與其發生性交行為,這就叫強奸,懂了嗎?”
“違背女性意誌?我什麼時候違背過她們意誌了?她們都是自願的。”
“你不用再解釋了,到時我們會拿出足夠的證據把你送進監獄……”
錢剛臉色驟變,怒聲喊道:“你們敢?”
“哦?終於坐不住了?你以為你過去在學校做過的那些事情,我們都不知道嗎?”
“我要聘最好的律師告你們,你們這是赤裸裸的誣陷!”
“還記得被你猥褻過的那兩個女孩嗎?還有那個被你強奸過的年輕講師,都記得嗎?”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請你們現在離開,我要聯係律師,我要……”錢剛四下翻找著什麼,“我要打電話給律師,我要他今天就起訴你們,包括那個刺傷我的臭三八!”
劉同起身,緩步來到錢剛麵前,俯身笑說:“錢剛啊,別再白費功夫了,這個牢你坐定了!”
錢剛盯著劉同,眼眶裏突然閃起了淚花,他狠狠一把握住劉同的胳膊道:“哥們兒,咱們聊一聊怎麼樣?”
“好啊。想怎麼聊?說說看?”
“每人兩百萬……”錢剛的喉結上下一抽,“兩百萬,你們覺得怎麼樣?”
“什麼兩百萬?”
“兩百萬人民幣,放過我,這個交易不算壞吧?”錢剛說,“我知道你們
警察沒多少工資,今天你們來找我,不就是為這個嗎?”
“兩百萬?”劉同轉頭道,“菲菲,你感覺這價格合適嗎?”
“有點兒少了吧?那保時捷卡宴我倒是……”
“送給你!”錢剛斬釘截鐵道,“那輛車半年前買的,配件齊全,裏程不到兩千。”
“那也還是有些少。”
“再加一百萬,每人三百萬,今天下午就轉賬,你們說怎麼樣?”
“當年學校裏的事情,也是這麼擺平的吧?”劉同笑問。
“說這幹嗎?難道你還嫌少?我隻有這麼多了。”
“太少了,還是去坐牢吧!”
“等等,你等一下,你能不能等一下,我沒想到你們這麼貪。這樣,我名下還有一套別墅,至少也值四百萬,你們覺得怎麼樣?”
“哦?這倒可以考慮考慮啊。”
錢剛頓時喜上眉梢:“別墅非常不錯的,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尤其那個按摩床,包你們滿意啊。”
“那我再問一個問題。”
“請講。”
“你先把我的手放開。”
“哦,不好意思,我剛才有點兒激動。”
“我們調取監控發現,六月一日早上,你不在市圖書館,去哪兒了?”
“那天早上我應該在雲端大酒店。”
“為什麼要撒謊?”
“這種背著老婆在外邊瞎搞的事情,我怎麼能說實話呢?所以就隨口一說。”
“這次沒有撒謊吧?”
“我可以對天發誓。”
“千萬別,您這一發誓,老天爺都得跑。”劉同又問,“你有沒有帶李曼詩開過房?”
錢剛立即搖頭道:“沒有,這個絕對沒有,我知道她在夜店陪酒,所以……我怕和她在一起,得那病。”
薛菲不屑一笑:“你倒是挺會保護自己的。”
“那當然,我在這件事上,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人。”
劉同說:“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們的人會二十四小時看著你,等你出院咱再聊。”
秘錢剛一愣:“哎?您這什麼意思呀?咱剛剛不是說好了嗎?”
“別胡思亂想了,那女孩跳樓自殺的時候,你這點兒錢可墊不到十五樓的窗口。”
錢剛忍痛從床上跳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警察同誌,我求求你們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做這些事兒了,我給二位磕頭,求你們高抬貴手,放我一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