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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五年六月五日晚,又是一個暖風拂麵的海港之夜,將近十點鍾,劉同和哈小鵬終於在人來人往的濱海大道上,找到了李曼詩工作的那家夜店。店老板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大胡須酒糟鼻,搖滾歌手似的紮著馬尾辮,右側的眼睛有點兒斜視,說話時總叫人覺得他在看其他地方。
店裏的生意不錯,幾個打扮性感的姑娘站在高高的舞台上,瘋狂打碟,背後幾個少年揮舞著黑白相間的大旗,撼人心魄的音樂和忽明忽暗的燈光中,年輕人全都甩動著手臂,像一群憤怒的野獸。
和李老板進入一間寬敞的包廂,喧鬧的氛圍才被擋在門外,李老板叫服務員拿些啤酒和果盤兒來,劉同連忙道:“您不必客氣,我們在工作,不喝酒。”
李老板思忖片刻,笑說:“那咱們喝茶,喝茶總行吧?”
“好,謝謝你了。”
“二位請坐,不知道領導今天來有什麼指示?”
“你不用緊張,我們今天來的目的,和你的生意沒多大關係。”
李老板嘿嘿一笑:“這您放心,我們這兒都是合法經營,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到亂七八糟,我倒想問問,你們這兒有陪酒的姑娘嗎?”哈小鵬眯著眼睛,一臉壞笑。
李老板毫不敷衍地說:“有,但隻是陪酒,別的服務一概沒有。”
劉同問:“有沒有一個叫李曼詩的女人在這兒陪過酒?”
“有啊,不過……她已經有些天沒來了。”李老板眉頭一緊,“劉隊長,李曼詩怎麼了?”
騙“接下來我要問的問題,你務必想清楚再回答,明白嗎?”
“好的,我一定認真回答,請講吧。”
“李曼詩在這兒陪酒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啊……應該是二〇一三年九月份,國慶節前來的。”
劉同點頭道:“將近兩年了。”
“對,將近兩年了。”
“在她陪酒這兩年裏,有沒有和什麼客人發生過爭執?比如吵架、打架之類的?”
“這種事情倒經常有,因為有些客人吧……怎麼說呢,這酒喝著喝著就犯渾了。”
“五月份的時候,有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五月份……五月份沒有,三月份倒是有一次。”
“哦?說說看。”
此時,兩服務員推門而入,將一套茶具和幾盤小吃放在茶幾上。
李老板說:“這件事說來也巧了,那客人我正好認識。他叫李斯德,是個作曲人,在流行音樂圈有點兒名氣,最近那幾個挺火的藝人都和他有來往,我過去也在音樂圈混過,所以跟他打過幾次交道。那應該是三月中旬的一天,李斯德和幾個朋友來給我捧場,他們是九點左右來的,先是在外邊的舞池裏蹦了一會兒,十點半左右才開了包廂。”李老板給劉同和哈小鵬倒茶說:“來,咱們邊喝邊聊嘛。”
“不客氣,您繼續說。”
“他們一共五個人,叫了七個陪酒姑娘,大概到淩晨,我們的經理跑來跟我說,有顧客打人了。我趕到現場一看,發現李曼詩躺在地上,滿臉是血,我問怎麼回事兒,李斯德說是他打的。”李老板喝了口茶,“人家這幾年混得好,又是來給我捧場的,我也不好發火,問他怎麼回事兒,他說話特難聽:滿嘴都是髒字兒,他指著趴在地上的李曼詩說,這婊子抽了他一耳光,我叫人先把李曼詩扶出去,然後給人家道歉,送了些東西,這事兒才總算平息了。”
“我說李老板,這你就有些混蛋了!”哈小鵬說,“人家無緣無故被打得滿臉是血,你還給這王八蛋道歉,這世上到哪兒講理去?”
李老板苦笑道:“說實話,我當時也一肚子氣啊,但好歹人家拿你當朋友,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李曼詩為什麼要打他?”
“這還用問嗎?那孫子手上不幹淨,摸了人家不該摸的地方,李曼詩一
氣之下才抽了他。話說回來,這孫子下手挺狠的,我第二天去醫院看李曼詩,問了大夫才知道,這孫子把人鼻梁骨給敲斷了。”
“你們為什麼不報案?”哈小鵬問。
“既然您這麼問了,我也就實話實說,假如報案的話,我這生意估計得涼了。沒辦法,我自己認栽,支付了醫療費不說,還給了李曼詩三萬塊錢,她也同意不再追究這件事兒。”
“這個李斯德你了解多少?”
“不是很了解,隻知道他最近的作品比較搶手,有幾個導演都請他去做音樂總監。”李老板說,“哦,這人還有一毛病。”
“啥毛病?”
“虐待女人嘛。他離婚之後經常換女人,大多都是模特,圈兒裏都在傳,這孫子喜歡虐待女人,有一模特發過一篇日誌,說她和李斯德談戀愛的時候,被李斯德捆在床上用蒼蠅拍兒打,打了整整一天。”
“為什麼用蒼蠅拍呢?”劉同問。
“這誰知道?估計是變態唄!還有人說是電蒼蠅拍。不過這都是前幾年的事兒了,圈兒裏人基本都知道。”
“你過去也是搞音樂的?”
“沒錯,我是玩搖滾的。”
劉同笑說:“我一直以為,你們玩搖滾的人身上都一股打抱不平的俠氣呢,看樣子是我誤解了。”
李老板撓了撓鼻梁,滿臉後悔不已的表情:“劉隊長,我就這麼說吧,假如換作從前的我,保準讓這孫子血債血償,可現在我不能那麼幹,過去玩音樂讓家裏吃了不少苦,現在這店剛剛扭虧為盈,我真的不敢再意氣用事了。”
“出了這檔子事兒,難道李曼詩沒想過改行嗎?”
“應該沒想過,因為她需要錢,所以出院後沒幾天又來上班了。”
“需要錢?”哈小鵬脫口而出。
“沒錯,這件事我倒知道一些。”
“那你快說呀!”
“她說她老公是個律師,幾年前失蹤了,派出所那邊一直沒找到,好像也不找了。所以她找了一個私家偵探幫他找,但這私家偵探收費忒高,這就是她需要錢的原因。”
劉同點了支煙:“也就是說,從二〇一三年她來你這兒陪酒開始,一直都在通過這個私家偵探找她老公。”
騙“沒錯,是這樣的。”
“你見過這個私家偵探嗎?”
李老板搖頭道:“沒有,但我知道他在哪兒辦公。”
“在哪兒?”
“華翔大廈一家叫龍什麼的社會調查事務所,我記得在二十八樓,去年我去過一次。”
“你去那兒幹嗎?”
“給李曼詩送錢嘛,她當時需要錢,從我這兒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
“你知道那個李斯德住在哪兒嗎?”
“不知道,但我有他的電話。”
“能給我嗎?”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李老板一臉苦笑,“希望領導能理解一下。”
“請講。”
“千萬別說是我給的聯係方式,您看成嗎?”
“沒問題。”
劉同回到家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半了,屋裏黑漆漆的,看樣子小落還沒回來。他打開燈來到吧台,從冰箱裏取了一袋泡麵和兩個雞蛋,往小鍋裏注滿水,突然想起小落早上對他說過的話。他走進衛生間,給澆花的水壺盛滿水,來到二樓臥室,這間臥室他已經五年沒來過了,床頭上方的婚紗照裏,昔日的光景仍曆曆在目。
那是一個晴朗微風的日子,小落穿著雪白婚紗,站在海邊,她牽著劉同的手,指向遠方,說:“咱去那岩石上拍一張吧?你說呢?”
劉同遠眺:“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是不是有點兒危險?”
“能有什麼危險呀?”
“你這麼瘦,我怕你被風吹進海裏去。”
“哎呀,我會拉你墊背的。”
劉同說:“成,那我去跟攝像師說一聲。”
兩人來到岩石上,一陣風將婚紗吹了漫天,在金色的晨曦中,他們留下了這張美麗的照片。
小落的床上仍舊放著三個枕頭,中間那個小枕頭上,立著一個咖啡色的毛絨玩具熊,那是劉羽芊生前最愛的玩具,劉同怔怔望著它,心裏不禁感慨物是人非。陽台上的花大多是他們搬進別墅時,劉同為小落添置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已是鬱鬱蔥蔥、花香馥鬱。
劉同一邊澆花一邊用剪刀修剪枝葉,嘴裏還不停吹著口哨,他吹口哨的時候有個習慣,那就是沒完沒了地循環播放,假如小落在他身旁,一定會皺起眉頭說:“行行好,您就換一首吧。”
這個小區裏的夜晚異常寧靜,雖然離海邊有些距離,但仍然能聞到一絲海水的腥味兒。劉同澆完花,將視線投向遠處的路燈,他在想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兒住多久,一想到即將離開,心裏竟產生了一絲不舍之情。花園裏的秋千是他為劉羽芊搭的,如今也沒人坐了。那個養狗的小木屋也是為女兒的寵物“洛基”蓋的,如今狗不在了,房子的漆麵也已經斑駁。
就在劉同感歎不已時,突然接到了何落打來的電話:“喂?怎麼了?”
“我們查過了,兒童節那天早晨,錢剛的確一直在雲端大酒店,下午兩點四十三分才離開的,可以排除作案嫌疑。”
“好,從明天起,你們開始收集他涉嫌強奸的證據吧。”
“知道了。”何落又說,“還有一件事兒。”
“什麼?”
“夏恒的身份信息也沒問題,而且還是一位名校高才生,在學校的表現十分不錯,許多老師都對他印象深刻。”
“他的家人你們走訪了嗎?”
“走訪了幾個,但他們都說,自從夏恒的母親夏豔紅去了煙市之後,他們基本斷了往來,對夏恒的印象隻停留在他六歲的時候。不過據夏恒的二叔說,夏恒有個小姨倒是和夏豔紅走得很近,而且至今在煙市做生意。”
“能聯係到嗎?”
“聯係到了,她說後天中午會來繁花市參加一個招商引資交流會。”何落問,“劉隊,我不太明白,既然身份已經搞清楚了,還有必要繼續調查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