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忠實叔和祥雲嬸子睡覺那屋支一口大鍋,加滿水,藥草放鍋裏熬煮,火不能滅,水得常添,一直到太陽出來。
蒸汽帶著藥性揮發出來,順著口鼻毛孔滲入嬸子四肢百骸,可以壓製屍毒的發作。
前半夜,我和鐵蛋守著湯藥鍋,後半夜忠實叔來替我倆,我沒同意,讓他多休息會兒。
第二天一早,想到張屠戶家還有檔子事兒,我跟忠實叔打了個招呼,趕緊趕了過去。
在農村,無論家禽還是家畜,喂養的年頭一久,見慣了人情往來勾心鬥角,都會學得越來越聰明,老話說就是有了靈性。
有了靈性,想法更複雜,就容易產生執念。
人死後亡魂容易化作厲鬼凶靈,就是因為想得多,執念深。
昨天的那隻老羊便是如此。
好不容易活了二十多年,後村那幾個人非得宰了它吃肉,肯定怨念極深。
更不要說,本來張屠戶把老羊放了,它剛覺得逃出生天鬆了口氣,又被抓住活活打死,剝皮剔骨熬湯烹肉,怨念自然更重。
亡魂有了怨念就和人發了瘋一樣,做事不談邏輯不講情麵。
張屠戶雖然放過老羊一次,卻因為和老羊接觸過,也可能被當成害死它的仇人,遭到報複。
而且,昨天中午我們還把老羊的同類給烤了吃,更加讓它憎恨。
所以才有了師父昨天的一番囑咐。
羊喜歡吃鹽,又是雜食習性,師父讓張屠戶準備活雞和撒了鹽的白菜,就是一種祭奠,讓老羊吃了專門給它準備的這些貢品,別再謀害張屠戶一家。
至於宰羊吃肉的那幾個後村人,更別想落個好,能保住小命都是燒高香了。
後村有個老族長,也懂一些術法,自視甚高,把我師父貶低成不學無術的江湖騙子,他們也壓根兒不會相信我師父的話。
到了張屠戶家,大門緊閉,院子裏一點動靜都聽不到。
師父跟我前後腳也過來了。
“進去看看。”
師父抬腿縱身一躍,翻過牆頭進了院子裏,我也緊隨其後。
剛剛落地,就看到院子裏一片狼藉。
沾血的雞毛滿院子飄,爛白菜葉子扔得到處都是,地麵上帶血跡的羊蹄子印隨處可見。
師父撿起幾塊帶牙印的白菜幫子,對比之下卻發現,牙印竟然有兩種。
“這個牙印不像是羊咬出來的,倒像是人的牙齒印子。”
我指著一塊白菜幫子上的牙印說道。
“年師傅,你可來了,快救救我兄弟吧,救救他的命……”
張屠戶打開房門跑出來,一下子跪在了師父麵前,眼眶通紅,神情有些恍惚。
“你先起來,昨晚上發生了什麼,仔細說說。”
師父扶起來張屠戶,在他虎口勞宮穴上用力一按。
張屠戶疼得一哆嗦,眼神恢複了幾分清醒,這才講述起昨晚上發生的一切。
昨晚,我們離開後,張屠戶早早鎖了大門,把師父交代的東西準備好以後,一家老小就進了屋。
到了睡覺點,家裏其他人都睡了。
張屠戶總惦記著院子裏的情況,心裏不踏實,躺炕上怎麼也睡不著,就靠在窗台前喝悶酒。
半夜三點多,院子裏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隔幾秒敲一下,一連敲了十幾下都沒停。
借著月光,張屠戶從窗簾的縫隙往外瞧,什麼也沒看見,不過卻聽出來這敲門聲有點不對勁。
不像是手拍打門板的動靜,反而像什麼硬物在砸門。
張屠戶馬上想到了那隻被殺死的老羊。
老羊可沒長手,它敲門隻能用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