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吉蒂:
之前我常常寫道,我們在這兒總是容易受環境的影響。在我身上,最近這種情況越來越糟。歌德有一句著名的話“欣喜之巔,或絕望穀底”。這句話用在我身上恰如其分。一想到與其他猶太孩子相比,我們躲在這兒是何其幸運,我就仿若攀上了“欣喜之巔”;可當克雷曼太太講起她女兒吉碧加入曲棍球俱樂部、劃獨木舟、參加學校的話劇演出、和朋友們喝下午茶,我又會跌入“絕望穀底”。
我不嫉妒吉碧,卻渴望擁有一段真正快樂的時光,能夠放肆地大笑一場,哪怕笑到肚子疼也無所謂。
我們就像麻風病人似的躲藏在此,與世隔絕。尤其到了冬天,到了聖誕節和新年,更顯得形單影隻。其實我不應該這樣寫,因為這樣顯得太不懂感恩了。可我沒辦法把一切都埋在心底,於是我要重複日記一開始的那句話:“紙比人有耐心。”
每當有人從外麵進來,衣服中還帶著風,臉頰上還留著寒氣,我就會把頭深深地埋進被子裏,以阻止自己的念頭:“我們何時才能走出去再次呼吸新鮮空氣?”可是我又不能總把自己埋在被子中。相反,我必須把頭揚得高高的,換做一副勇敢的樣子。但即便如此,這些念頭還是反反複複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相信我,如果你被關上一年半,有時也會忍不住的。不管這種感受顯得有多麼不公平,多麼不知感恩,都無法將它忽略。我渴望騎自行車、跳舞、吹口哨、看看世界、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覺,可是,我卻不能讓這些感受表露出來。試想如果八個人都自顧自憐,臉上全是不滿,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呢?我有時在想,是否有人會理解我的想法,是否真有人會忽視我的不知感恩,是否真有人能不在乎我是不是猶太人,隻把我看作一個渴望普通人樂趣的小女孩。我不知道,也不能把這些心思告訴別人,因為隻要我一開口,肯定會哭。其實,哭泣能釋放情緒,緩解痛苦,隻要不是一個人偷偷地哭泣。
盡管我明白所有的道理,也嚐試過所有的方法,可是每分每秒我都渴望有一個能理解我的媽媽。正因為如此,無論我寫什麼或做什麼,都想象著將來自己要當一個什麼樣的媽媽。我心目中的媽媽不會太過在意他人的言語,而是把孩子擺在首位。看來要表達清楚我的思想不太容易,不過“媽媽”這個詞本身已經包含所有。你知道我是怎樣稱呼媽媽的嗎?為了讓自己在叫媽媽時聽起來是在叫“媽媽”,我常常管她叫“媽姆西”。有時簡短一點叫“媽姆”—意思是一個不完全的“媽媽”。還好她沒有覺察出我的叫法有什麼不同,不然她肯定會不開心的。其實我好希望自己可以發自肺腑地叫她“媽媽”。好了,就寫到這兒吧。寫了這麼多,心情好些了,不再處於“絕望穀底”了。
安妮